(1)
天堂的南方只生活着两个人。
造物主和风。
风常常从北方带来花香,和造物主一同享受芬芳。那里的阳光交错纵横,像蜘蛛吐的丝一样,线线牵牵,缠绕着天堂。
风像北方的水,无比自由,平静下来时,就像天堂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北方的水来自人间,也没有人听懂过水的语言。
造物主总在离北方最近的地方奔跑,绕着二十棵树旋转,有时也可能是二十一棵,或是十九棵。风总在北方的一切都入睡时,从天堂的尽头开始,一路吹向南方,卷着那些可爱的花或是草儿,回到南方。风的家从来都是安在南方,和造物主慵懒的躺在树下,享受绿荫。造物主的家也在南方,那里有一百零一棵树,三只火甲虫。
阳光摆动着身躯,天堂的轮廓便显现出来,风在天空之上奔跑着。像不存在一样,只有那些被吹动的树叶和造物主能感受到风的来过。他们像火甲虫一样,慵懒的聆听着风的声音。
可当幸福伫立在无拘无束上时,一切都会变得无聊,变得极致空洞,而将失去最初的新奇。
花香很美,使造物主在夜晚忘记了风,安详睡去。只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小水珠还眷恋着造物主追赶风的样子,细声的将自己隐藏起来,在草的遮掩下,相互拥抱。
北方的花语传到了南方,夹杂着鸟鸣和阳光的呼唤。造物主虽然有风的厮守,却不能永远的触碰到风,于是他感受到了未尝的孤独与寂寞,渐渐的,缓缓的。这种伤感缠绕着造物主,他惶恐着风的若有若无,又向往着北方的花香,这种矛盾像种子一样,在人的心里,扎根,发芽。于是,在难过的一天里,造物主离开了南方。几乎是离去,他想着自己将再不回来。
这简直是逃离,造物主冲出了南方,直奔北方。
(2)
北方有一只不会飞的独翅鸟,这使造物主感到新奇,独翅鸟说,在天堂,你可以找到所有存在着的一切所拥有的归属,却唯独找不到自己眉里痣,但这就足够了。造物主将独翅鸟放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他告诉独翅鸟,这样才能听到你睡去的鼾声。
可惜在造物主的生命里,独翅鸟却无法与之平衡,任何人的寿命都无法和造物主相提并论,于是独翅鸟死了,随着岁月的蔓延,独翅鸟成了老人而永远终结。
这成为了造物主的遗憾。
造物主沿着天堂的边缘,一路向北走去,离南方越来越远。
人们会在相同的生命里遇见相同的伴侣,就像一个埋在心里面的一个誓言,期待着它生根发芽结出果实。
造物主终于遇到了风,那是一个有些冷的晚上,他想用手去触摸风的柔和,却感觉到了未尝的寒冷。大概是冬天的来临吧,雪会卷着风,而风也只剩了残骸。造物主将又孤独了起来。
这种难过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样,独翅鸟奄奄一息的模样重复的显现在造物主的脑海里,悲痛像洪水一样,涌着干燥,一步一步像哀痛者走来。
(3)
天渐渐冷了起来,花儿们像是被抽了灵魂,将自己的清香深掩雪下。造物主裹紧了衣服,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走向北方。阳光为造物主化开了一条小路,世界一片平静,此时的一切生灵都在默默等待着冰雪的离开。造物主将头发分开留在了脸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白气混着冰冷的空气,缓缓消失。造物主又踽踽独行,雪地里只剩了一个巨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与梦里的白色相融。
北方的花就在脚下,而尽头的土壤里也埋藏着无数的想象,不时变成瞳孔里的黑或是天空中的红。
造物主试着向前方呼叫,这使前方的空气扭动,又使飘着的雪花洋洋洒洒下来。几粒晶莹的雪花落到了造物主又圆又大的鼻子上,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雪花又落了下来,造物主又趴在地上,酝酿许久,深深呼了一口气,朝着地上一大片雪花吹着。雪花飘了起来,晶莹无暇,那些雪像是从太阳里渗出来的一样,缓缓的,分成两瓣,一片去了南方,一片逃离了北方。
造物主又唱起了歌来,歌声在天堂环绕,像是阳光顺着溪流,慢慢相融。
像风的柔和与缠绵,混着思念,长在了造物主的心里。
像独翅鸟说的那样,一个人的归属也许就藏在眉里,永不改变。
有人会为了丢失的钥匙而原路返回寻找,也有人会因为迷失了方向而渴望逃离远方。南方的故乡令人眷恋,时光的流逝总让人想起凄凉。时间到了深冬,只差世界另一头的长眠了。
造物主回到了南方,那里像没有人来过一样,一片安宁。
(4)
阳光也辗转到了南方,冰冷的空气在无规则的跳动着,时不时落在角落的枯叶上,又抽动着自己流到雪地里。当寒冷冻住一切的时候,水却肆虐的流淌着,不与冰雪争斗,却显得格外契合。于是水流到了地下,又流到了空中,淹没了南方,辗转到了北方。造物主从树洞里爬了出来,看了看浮躁的水,又吐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水的疯狂传遍了天堂,另人恐惧,而战战兢兢。
天堂开始寒冷了起来,造物主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回到树洞,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此时的天堂终于不再晃动,连着最后的一位冬眠者的睡去而缓缓离开永恒。
这年的冬天似乎非常漫长,长到了一年,长到了三年。
水似乎看到了造物主,他从各个方向流向了树洞。水的清澈一点没变,像从前一样。他打湿了造物主的衣裳,不断攻击着造物主,使他不得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造物主痛斥着水的无礼,他厌恶这样无原则的水。水也终于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离开了南方。水平静的说着。你伤害了风,她是最美的人。
我需要自己的归宿,而且要是最安稳的,否则我将永远无法长眠。风无法成为我的伴侣,她另我没有安全感,我看不到她,她若有若无。
可是水早已爱上了风,他不愿看到风的落寞与不安。
冷风,冰雪,覆盖整个天堂。
风吹过水面,夹杂着各种寒冷。风吹起了水,将水瞬间吹散冻在了半空。水在空中像一只雕塑,棱角分明。一尊盛大的冰塑在天堂开了花,成了树。
这就是风的轮廓。这就是风的轮廓。造物主被眼前的冰塑折服了。他伸出手,拍了拍冰塑。
天堂的南方只生活着两个人,造物主和风。
(5)
可这个世界容不下无规则,那些神圣的人不能够接受风和水的肆虐。造物主愤怒了。
(6)
造物主越来越浮躁,即使他对独翅鸟多么的不舍,却还是受不过时间的消磨。
能够陪伴造物主长眠的人,她的归宿一定也要在天堂。
年轻时的一种留恋并不是一生的最高点,更何况造物主已经快要忘记了独翅鸟。年迈的老人厌倦了奔波,他渴望和爱的人相守余生。
于是他想起了风,他终于爱上了风。
然而风和水彻彻底底的相爱了,他们爱成了红色,又爱成了黑色。
谁也无法年少时对青春的肆意挥霍,在纯洁质朴的感情也无法泛滥到遮天蔽日。人们的一生都在不停偿还年轻时所犯下的过错,为那些曾经难过到流泪的东西覆上泥土。失去初心,不在天真。
即使是造物主,也要接受世界给自己带来的末日。
(7)
阳光将春天带到了天堂 ,她希望春梦能够温暖严寒。使坚硬的心灵安静下来。
阳光成功了。春天是伟大的,她可以将百年千年的冰封重新复苏,她有着火热的激情,那些死寂的寒冬迟早被春赶出天堂。
所有的人都是孤独的,即使是那些所谓的邪恶。只是可怕的不是空洞与寂寞,而是那些无限的狂热化。疯狂的另人畏惧,那种孤独像一株带刺的毒草,缠绕着造物主的心,是他的孤独更加疯狂。
于是这个消息被火甲虫传遍了天堂,生灵们都惧怕起了造物主,天堂燃起了春天的死寂。悲痛和压抑在造物主眼睛里根深蒂固。
一个预言传了开来。天堂迟早要湮灭。
(8)
春天来了,寒冷被赶走了。
可风和水也逃走了。
造物主动了动身子,将沉重的双腿从地下拔了出来,这个冬天太久了,他的身体似乎都连着树根烂在地下了。
造物主长出了胡子,长长的头发缠在一起,更显苍老。天堂又寂静了许多。阳光将那些长眠地下的草籽呼唤了出来。一同为冬日里死于严寒的植物作着祷告。灾难过去,世界被清洗了一翻。可天堂却在无法回归从前。那个冬季已经长到了时间无法堆砌的地步。
灾难过后,罪恶的水带着风逃到了北方,躲在了一处没有阳光的山洞里,低声为自己将近的寿命做着打算。他们犯下了大错,他们毁了天堂。风和水的爱情扰乱了世界,他们即将受到神圣的人的制裁。
造物主不想伤害风,天堂的希望是返璞归真,而造物主的希望是风。造物主深爱着风。
可水带着风走了。他们抛弃了造物主。
但谁也不能在行为或是思想上杀死他,因为他是造物主。
造物主下了一个另所有人恐惧的诅咒。他将风和水幻化成云雾,囚禁在了一个没有阳光和花香的笼子里。而笼内有一个天窗,没有锁。可是一旦打开它,阳光照进来,将立即杀死风和水。这残忍的让植物们不愿醒来。而造物主只会越来越老,花白的胡子使年轻的心也苍白了起来。
假如有一天,我的肚子可以和泥土长在一起,我想我的后背上可能会长满花朵或藤蔓,遮盖着阳光。
(9)
而相爱的人不会惧怕,即使化为云雾,即使被囚禁于灰黑。
童话的快乐是结局,因为相爱的人一定会在一起。
原则是悲哀的,因为他没有秘密只剩谎言。
如果我可以改变云雾的走向,我一定会让它们沿着同一个方向流动。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秘密活着的地方就没有荒凉,我希望能想象的世界就没有寂寞,我希望被阳光浸过的下午不会像恐惧一样,天花乱坠。
事实上,囚禁就是谎言。造物主将谎言埋在了囚禁恋人的地方,直到他爆发到愤怒,这恐惧一天天的长大,从发芽到张牙舞爪,在灰暗的囚笼里终于张开血盆大口,猛兽一般的凶狠,袭击着相爱的恋人。
风大声尖叫着,和水一起四处逃窜。他们无法战胜魔兽,他们即使死在恐惧的魔爪下,他们将无法揭穿这个比天还大的谎言。
而恐惧又如何才能战胜?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连死神都惧怕的阳光是唯一能够杀死魔兽的武器,可囚笼一片灰暗,一旦打开天窗,阳光洒下来,风和水也将完全消亡于天堂。
风和水又继续在囚笼里逃着,这只魔兽又继续膨胀着。风尖叫了起来,它受到了魔兽的袭击,瞬间遍体鳞伤。水愤怒了起来,它呲着牙,也像个凶恶的野兽一样,冲撞着魔兽。
风冲了上来,大声哭着,打开了天窗。
恐惧是容不得消磨的,天堂是容不下魔兽的。
一缕缕阳光照过囚笼,直到囚笼之地完全光明了起来。
诅咒也灵验了,风和水都死去了,连带着魔兽。他们都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囚笼感受到了天亮,那里似乎是有许多花香扑鼻而来的天堂。
天堂彻底死寂了下来。因为风和水的消失,造物的谎言也被戳穿了。阳光也尖叫了起来。
这感觉像是火甲虫咬断了山茶花的根茎一样,痛到令人窒息。
这世上没了风和水,便没了生机。
阳光也趁着黑夜,难过的离开了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
这时候,花儿,草儿,树木都嘶吼了起来,吵醒了已经快和土地长在一起的造物主,和着快要凝固的空气,将天空染成了紫色。
灰黑的天堂里,造物主似乎看到了朋友们相继的离开和臣民们的躁动。他摊坐在地上,就像当初的预言一样,天堂就要湮灭了。
伴着无数生灵的哭泣与抱怨,人们似乎又看到了风在世界各个角落隐隐浮现,又似乎听到了水的流动声音。被恐惧消亡的世界,美好湮灭在了私心里。那些落满尘埃的死寂像活了一样,竟成了最后的魔鬼。
在没有人会因为童话悲伤到哭泣。
人们总会遗忘那些老去的童话,遗忘掉那些本应另人感慨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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