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年一样，8月里的某一天坐在电脑面前等待着10点整的到来，目标就是抢到一张乌镇戏剧节期间在乌镇大剧院的戏票。这个剧院的建筑设计、规模和设备堪比北上广深一线城市的专业剧院，逼格满满；戏剧节期间能在此上演的剧目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然而，最终铩羽而归，一票难求。有点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往年自己去大剧院看剧的时候，外面景区里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有票？今年没有抢到票，就不能去参与戏剧节了？长久以来，我都习惯于把要做的事情安排得紧紧有条，期待按部就班地进行，不想出任何意外。这样的人生虽然高效，但也失去了很多不确定性带来的美丽风景。彼时，真到了打破惯例的时刻，于是毫不犹豫立即在网上订好了酒店；料想这次戏剧节，我不进剧院，只在小镇的街道上随便逛逛，亲身体验下节日的气氛也好。
乌镇戏剧节与其说是一场艺术的盛宴，还不如说是面向所有戏剧爱好者的嘉年华。除了买票在剧院看演出，也可以在街道上观赏那些暂不知名的剧团，甚至是在校学生的现场表演；整个古镇景区俨然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平心而论，在我这个外行看来，街道上的演出并不一定比在剧院里上演的剧目明显差。或许在舞台布置、道具、服装、音乐、灯光、以及剧情繁复上完全不可比；但街道上的演出往往短小精炼，演员毕其功于几分钟/十几分钟，还能与观众互动，也可取得非常好的演出效果。什么是好的戏剧剧目？发人深省，令人捧腹，或者感人至深；关键看能否打动观众，而非其形式，在何地由何人演出并不重要。此外，参与戏剧节不是工作，而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本身大可不必是处处事先安排，筹划得面面俱到而永远在轨道内进行。
把戏剧节办成一场嘉年华，超过了我的想象力；而在我看来，乌镇景区本身就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2015年和同事们第一次去乌镇，我就觉得这里不同寻常，和其他景区不一样，非常美；但美在何处？有啥不一样？好像又说不清楚。之后又去了几次，逐渐明白：乌镇是整个一片像一个古镇，其他地方则是一个景区内的几个点像古镇。在乌镇，你不仅见不到挂在半空中的电线，呼啸而过的电瓶车，把大排档开在大街上这些明显的现代化痕迹；而且仔细观察之下，你会发现虽然西栅沿河的街道整体上是东西走向，但局部略有弯曲，有时向左，有时向右；临街的“老屋”也并非被修缮得整整齐齐，而是呈现很自然的凹进去又凸出来，并且没有相邻的两间屋子是一模一样的；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每家店卖的东西还不重复，像是在其他古镇里从第一家店到最后一家店都在卖蹄髈、猪手、粽子等的盛况没有出现；乌镇反倒是有卖铜壶、卖鸡毛掸、卖小人书等的好多稀奇古怪的店，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出于商业利益考虑，因为几次都没见谁进去买过这些东西；但无疑这些杂乱，而非整齐划一，成就了乌镇更像是一个美丽的，有生活气息的古镇。
然而，乌镇的成功，设计只占一小半，更为关键则是景区管理。在管理上，定然不能采用自由发挥的策略，而是需要做到绝对遵循各项规章制度（繁文缛节），才能输出标准化的、高水准的服务。整个景区24小时有人管理，这才能让在景区里夜游和留宿的游客安心；门面再旧，再破的民宿，只要走进房间，装修、布置和电气设备都是景区民宿的统一风格，并且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具一应俱全，丝毫不差；街边的每家小餐饮店，拿手菜各不不同，定价却相差不大，放心吃而不必担心挨宰。即使是在戏剧节期间看上去好像是没有任何组织的街头表演，其实组织者早已把每天上演的各个剧目（何时，何地，剧目名称以及演出剧团）印在A3面幅的海报上，在景区里随处派发；一天的剧目就密密麻麻印满了海报的正反两面，因此每天都要对派发的海报做及时和全面地更换，这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在一个诺大的景区里，方方面面，日日夜夜始终保持一贯的管理水平和服务品质，是非常困难的，也是乌镇相对于其他景区的巨大竞争优势。于是，我被一个问题所困扰：如果说乌镇成功是刻意杂乱与整齐划一各占一半，那么，到底什么需要杂乱而差异化，什么需要整齐而标准一致呢？
当我要求财务的同事们把Excel表格里的字体，字号，左右对齐，乃至将列宽和行高调成一致时，在我内心里一定觉得整齐划一是美的；但是，当我每次翻开A股上市公司的年报，又因为其在格式上都被XBRL标准统一而觉得奇丑无比，相比之下，港股上市公司的年报具有鲜明的个性化，因而每一本都显得非常精美。我不是作，而确实是搞不清楚在杂乱和整齐，差异化和标准化之间该如何拿捏得恰到好处，至今仍在不断摸索之中。但是体现出“美”又是非常重要的——自己很专业和让别人相信自己很专业有时是不同的两件事情；前者只需要有扎实的财务功底，而后者需要懂得如何做才能取悦财务数据的使用者。人认识世界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理性来认识，另一种则是用感觉去认识。狼人杀这类游戏为何有独特的魅力？就因为玩者在整局游戏中必须同时调动理性和感觉，要么做出最佳判断，要么误导对方。现代财务方法通常致力于提供可靠的财务数据，让使用者从理性角度认识企业；但是财务数据的使用者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需要从自己的感觉出发去认识企业。因此，把美学课程引入管理学领域是十分必要的，可是今天即便是最顶尖的商学院，在这方面的作为也乏善可陈。这反倒是给很多专注线上课程的机构留下了巨大的市场机遇，像是我去年参加的混沌大学线上创新院，12门课程中居然排入了一门北大朱青生教授的美学课程，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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