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编号1257
文/小鲸鱼
1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缠绵多情，把即将进入秋季的氛围渲染的淋漓尽致。我在省城的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并顺利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对于22岁的我，能发挥专业，能交起一厅一卫的房租，偶尔吃上一顿大餐，已是恩赐。工作近一个多月，和公司里另一位新人已经熟稔，她叫小蕊，同是大学生，性格很接近，我喜欢她的，是我们初步社会，我小心翼翼，她却无所畏惧。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们一起在人挤人的公交上相视而笑，有一天去餐厅时她挎上我的胳膊，些许黏腻，却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第一次感到不孤独。
夏天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了，在汗如雨下的公交里，在早早到公司扫地拖地里，在一堆等着去填去计算的表格里，在无知无畏的孤独里，在同病相怜的相伴里。
湿漉漉的天气，她在说笑的间隙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才发现天是真的凉了。
“去逛街吧？”
“好啊。我都好久没有买衣服了。一直想着公司发工装，不知道考核期这么久哦……”
我静静听着她的抱怨，从她的袖子上摘下那一根掉落的头发。
租的房子在闹市的中间，挤在杂乱不堪的小胡同里。周日早上醒来，我伸手摸了摸几天前就洗了的衣服，还有些潮湿，无奈也只能穿上。期待或许今天能赶在夏末淘到一件不错的衣服。联系了小蕊，约定好在广场见面。昨夜下湿的柏油路还没有干，但太阳已初显轮廓，天气预报今日小雨转多云，看样子是要放晴了。
我先到了广场，在中间喷泉的地方等了几分钟，小蕊才急急的跑过来，像每天早上上班时的样子。我指了指她的刘海，不禁莞尔。
太阳仅仅晃了晃头，就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小蕊有点担忧，我拍了拍包里，放心吧，带着伞呢。
街上很热闹，专卖店都在打折，把这个夏天最后一点存货也要变成利润，发挥余热。阴沉下来的天倒是一点都不影响气氛，与其被孤独淹没，不如将自己置身喧嚣之中，假装自己不孤独。
小蕊很能逛，到快中午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要冒烟了。我们在路边的奶茶店，她盯着目录看了很久，在几个最喜欢的口味之间犹豫不决，揪得眉头都要皱起来。
“你喜欢什么？我不知道我要喝哪个啊，好喜欢芒果，也喜欢水蜜桃……”
“……”
“葡萄奶茶，两杯”
身后突兀的在一堆小女生的叽叽喳喳中响起一个声音。我强装冷静的回头，杨家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总是觉得孤独？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到省城的大学报到，在周六日找着各种兼职，我一个人去看电影，电影结束后灯光打在脸上，孤独无处可藏。
觉得孤独，或许是因为尝到过被抛弃的滋味吧。
那么现在，杨家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还是那般，嘴角弯起的弧度，是计算好了正好能够骗到女孩的角度，想当年，多少女生被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的团团转，当然也包括我。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而他，似乎还是以前的他。
小蕊也扭头，挑选奶茶的手也自然挎上我的胳膊。看看杨家路，又坏笑的看着我，八卦的心情溢于言表。
“两杯葡萄奶茶好了！”店主的叫喊把周围有些诡异的气氛打破，杨家路并不回答，伸手从我的脖颈旁边穿过去，接过店主的奶茶，另一只手递上等额的零钱。
我的耳廓还能感受到轻微的风，和他的温度。我知道，我的耳根子一定又红了，因为他每次吻完我，都会嘲笑我的耳朵。我可以不眨眼睛的毫不犹豫的说，我不爱你了，可我的身体不能，尤属耳朵最诚实。
2
大人们常说，你们这一代赶上了好时候。计划生育正巧计划到这一代了，家家都是独生子女，父母把宠爱都给了你一人。1999幼稚无知的年纪，我遇到你，并像孙悟空施法一般将你划入我的保护圈，我被父母宠的无法无天，当然是要什么得什么，你从小长得就好看，我把你收归囊中，当做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金虎是这一片的地头蛇，从小就壮实，比我们高了半头多，他用蛮力像开荒一般征服了这一片的其他小孩，屁股后面也跟着几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小马仔，他们都怕他，可我不怕。金虎要抢我的玩具，他得先过了我尖指甲和尖嗓子这关。金虎要欺负杨家路，得先过了我这关。
幼稚无知的年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皮肤吹弹可破，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得好好保护你。
1999，那一年我6岁，你5岁，幼儿园课间活动的时候，金虎把你推倒在地，我跑过去用指甲划伤了他的左半边圆脸，你拍拍屁股站起来，也没有哭。只是轻声说了句，我没事。磕掉的半颗牙透着风，太阳在你背后，你精致的脸在光晕里是透明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我指着金虎，尖叫着，“以后你们都不许欺负他。”把幼儿园老师都逗笑了。我回家吵着闹着要和你一起上小学，我是认真的，没有人能欺负你。除了我。
3
“你不回去，当然只能我来了。”
他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我，仿佛又才看到旁边的小蕊，一脸抱歉。“呃你这位朋友不知道喜欢什么……要不，喝我这杯……？”
“不用啦帅哥，我有要柠檬味的奶茶。正做着呢，一会儿就好……”
“小蕊，我的给你，咱们先走吧。”
“欸，我的一会儿就好啦……”
我拉着小蕊，侧身走过杨家路身旁，他并没有要拦着我的意思，很有风度的让开，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那我们改天再约。”
和小蕊匆匆分别后，我疲惫的走进回家的小胡同里。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我停下来。
“你想怎么样？”
身后响起西装裤摩挲的声音。然后站定。
“不想怎么样。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
我转过身望向他，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我没有这样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可是这张脸，已经在我心里千回百转了十几年。
“跟你回去？杨家路，你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种话。邻居？弟弟？过去的，前任？”
“你爱的人。”他站的笔挺，头发稍微长了些，有薄薄的刘海，却穿着一身西装，像个装大人的小孩子。说完这句话，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微微翘起，皮肤在狭窄的胡同缝泄下来的月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我不爱你了。”我冷笑。
“你说谎。陈静，我不知道你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从小到大，我们十多年的感情……”
“十多年的感情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好啊，就算是我不要的。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金虎，为什么要揭发我。我们家都因为这件事，搬家，给我转学，陈静，要不是念着这十几年的感情，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
“嗯，那就不要见了。”
我转身走进胡同的深巷，擦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
杨家路，我爱你，我爱惨了你。所以你问我的问题，我都没法回答你。
4
2002年，我与杨家路一同跨进凤凰小学的大门。为了这一刻，我在幼儿园死皮赖脸又呆了一年。同一时刻，金虎率领着他的众多小马仔也一齐进了凤凰小学。
杨家路学习很好，长得又非常乖，所有老师都特别喜欢他，尤其是女老师。于是我吃醋了，又哭又闹才成为他的同桌，我要把他看的牢牢的，谁都别想抢走。
2003年，我因为小感冒，而被隔离了一个月，再次回到学校时，杨家路嫩白的脸上，竟然有淤青。我那个怒火蹭蹭蹭就烧起来了，“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他当然不肯说，专心致志的看着黑板，思考问题的时候皱了下眉头，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他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报告老师，有人欺负杨家路了。”
我打断正在讲课的老师，此时也顾不上我们之间是情敌关系。
“陈静小朋友，不要担心，路路是帮助金虎同学抬东西摔倒的，上点药就好了。”
哼，我才不信，经过我的威逼利诱，小马仔刘文终于供出是金虎趁我不在，报复杨家路了。于是，金虎的右半边圆脸，没过几天，就挂了彩。
5
回到家里，我坐在坏掉一半的沙发上，里层的木头吱呀吱呀的响。我拿出手机，翻出刘文的电话，这么晚了，他接的却很快。
我原本兴师问罪的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金虎恢复的怎么样？”
“他挺好的，听说到北京去治疗了，那里医学发达，估计能治好。”
“嗯，那就挺好的。”
“陈静，杨家路，他……找你了？唉，怪我，嘴没个把门儿的。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那就行，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不过现在他和镇长的女儿好像要结婚了，没办法，动不了他……”
结……婚?心突然漏掉了一拍，刘文后面说什么，我都没有心思再听下去。胡乱答应了他几句，挂掉了电话。手机扔在一旁，我彻底将自己陷进沙发里。
6
2009年，我想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年。受到优秀三好生杨家路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竟然和他同时考进镇第一高中。考前最后一天，杨家路给我讲完一道题，突然靠过来，笑着对我说，陈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正绞尽脑汁弄明白那道题的我，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摆手，又不知道如何否认。他接着又说。如果我们都考上镇第一高中，那就在一起啊。说定了。他伸出右手，修长的小指弯成个勾。
跨进凤凰小学时，是我拽着杨家路，而跨进镇第一高中时，是杨家路牵着我的手。
“早恋是不是不好啊。”我总是担忧的问杨家路，他就笑，一把搂过我在我嘴上啄一下。又快速的放开。“不早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听他的，什么都听他的。这句话说的多有哲理。尔后他就像洗脑般给我灌输了一堆诸如此类的哲理。
“不翻墙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从没不在宿舍过夜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于是我跟着他一次又一次做着这些惊心动魄的事。包括初夜。
可我们总是很幸运，杨家路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我在中上游徘徊，老师怀疑过我们，却从没把罪名落实。或许是因为杨家路那乖极了的长相。
7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就被前台告知经理有事找我。走进经理办公室的同时，小蕊走了出来。她没说话。我推门进去。
考核期过了，很抱歉，陈静，你没有通过。
经理这样说，甚至一个理由都吝啬给我。
小蕊在办公室等我，眼睛微微有些红。“静儿，”她过来跨我的胳膊。被我不着痕迹的抽出。
“没事儿，我再找一个就好了。”
搞好人际关系方面我确实不行，可能从小到大被宠惯了。我想我能找到一个不需要我用虚情假意巴结的上司。
到中午的时候，我拿着东西走出公司。杨家路在门口等我。
公交来了，我上了车，也默许他跟着我上了车。
有很多时候我都清楚地知道，我并不是那么盲目的爱着他。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性格极好。这样的性格和谁都能和睦相处，我更爱他的，是他总能洞察我所有的心事，像茫茫大海中为我指明的灯塔。
就像此刻，他没有问我怎么了，而是安安静静的待着。我闭上眼睛，那些难过扎在心里，我突然强烈的希望，并明知不可能的开口。
杨家路，你可不可以不要结婚。
8
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他要做什么，而且会积极的跟着他，帮助他。可是我从没见过杨家路那样的神情。
他在网吧门外和金虎扭打在一起，金虎被他猛地推倒，趔趄的站起，他拿起旁边的棍子又狠狠的打过去。一下，两下，杨家路发了狠，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要把这个人打死。我想要阻止他，他却什么都听不到，甚至把我推开。最后我报了警。
我报警了。拨出号码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完了。可我必须这样做。
杨家路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看着我笑。就像是第一次我见他，他把手中的泥人递给我，对我笑，就像是幼儿园时我指着金虎，尖叫着不许你们欺负他，对我笑，就像是他坐在我旁边，说如果我们考上镇第一高中，就在一起啊，对我笑。
杨家路无数次的对我笑，只有一边的酒窝，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线，可是没有一次，这样笑中带着绝望。
金虎的腿废了，杨家路全校通报批评，作开除处理。
他打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他说陈静，分手吧。也许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9
“我那个时候本来都要开除学籍了，是尹娇娇求他爸爸的。”
“尹娇娇……？”
“嗯。”
那个时候我满眼只有杨家路，纵使他有无数追求者，我却都不放在心上。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还怕他跑了不成。可尹娇娇这个追求者，爸爸是校长，也是镇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带着杨家路绕过能遇到她的每条路，不敢正面迎战。
我不再说话，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到了地方，我下车。他继续留在车上。
我知道，这一次分道扬镳，是永远。
情意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为何我却偏偏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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