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水一战

        对下午窗外的雨是大是小丝毫没有理会的我，晚上睡觉前，翻起朋友圈，惊见郑州的暴雨肆虐灾难。对！只能用灾难来形容它了。

        我在澧河畔长大，对水熟得不能再熟，小时在河里洗澡，最惊喜的事情就是偶尔抓到从上游冲下来的一个甜瓜、一棵花生，大家叫嚷着瞬间瓜分；最懊恼是河水浑浊如泥，水位升高，父母一再警告不能靠近。但那样的情形都不常有，澧河就像身边的小伙伴一样冬暖夏凉地贴心陪伴着。直到那年夏天，澧河里那浑浊的浪涛高了又高，大人们在村干部的指挥下装了很多沙袋堵在低洼的缺口处，也阻挡不了水流的侵略。我从大人严肃的谈论声中隐约听出，似乎有灾难来临，也感到心里慌乱，随着人群涌向堤岸，看一向清澈的澧河水变了脸，陌生又无礼，一浪又一浪地挑衅。终于那疯狂的浪头跨过河岸，窜向了泥河洼，上百亩田地瞬间一片汪洋，村庄保住了，庄稼却陷入洪灾之中。护庄堤上站满了人，如果不是大树在水里倔强地挺着头颅，还以为来到了海边，目之所及，满眼是水。晚上都在平房上打地铺睡觉，生怕晚上那水魔趁我们睡着席卷而来，奶奶说这样的情形75年就曾经历一次，当时村上大多是土房子，河堤还没有这么高，大水闯进了村子，人们都站在河堤高处躲灾，白天飞机从天上抛下食物救助，晚上只听见“咕咚、咕咚”房屋承受不住浸泡冲击而倒塌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听着奶奶的回忆，我心里稍有安慰。

        大水总算退了，家里也领到了政府的受灾补助，但让我至今都不能忘记的劳累开始了。泥河洼里的庄稼都被淹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杂草疯长，拦腰那么深，草根往下扎得又深又牢。结实得两手使劲是拽不出来的，只能用锄头、铁铲费力半天才能连根拔除，半天也铲不出一分地来。一些人家图省事，用镰刀割掉地面上的草，第二天立刻又从根里长出一层嫩芽盖住地面，让人感到绝望。也不知在地里苦斗了多少天，只记得手上磨出的水泡烂了又起，最后索性干瘪成了一层层的茧子。说不上到底有多苦多累，只是到现在提起那个夏天，虽于性命无忧，但第一感觉还是害怕。怕那水来时的无情，怕那水后绵延无期的累。

        可比起今日的郑州，那年的水又是那么地厚道。课堂上给学生区别“州”和“洲”，很简单地说和水有关的地名就是“洲”，如亚洲；和水无关的地名就是“州”，如郑州。但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暴雨狂攻郑州，吞噬着人们财产和生命，气势汹汹地四处蔓延，走过无数遍的回家路变成了不归路，坐过无数次的地铁再也驶不到家的站台，代步的车辆不再遮风挡雨，坐在里面反倒危机四伏，道路上的人如落叶一样飘零无根，城市被瞬间吞没，人心惶惶不定，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真成了眼前面临的未知数。打电话给亲友，被告知幸运在家，真是最大的安慰！

        幼时担心危险随时降临，如今到了不惑之年，有了些人生经历后，面对灾难倒不那么慌脚，只是揪心雨中的人们。当看到视频中被救者转身成了施救者，再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救人，哪怕冒着生命危险；看到同遇险境，人们片刻慌乱后立刻冷静地相互鼓劲打气，齐心协力驱走恐惧；看到遇救后人们不是推搡着争抢着逃命，而是自发地照顾弱者先行；看到商店宾馆开放收纳滞留人员，提供水电食物；看到人民子弟兵义无反顾勇冲前线，让群众心安；看到四面八方的志愿者迎难而来，献上人力和物资；看到水中坚守的身影和泡得发皱的皮肤；听到一声声沙哑又耐心的安慰和提醒……心中热血澎湃，水中的郑州不再孤独无助，明天似乎充满了希望。

        大雨没有止于郑州，更大的洪水奔向河南的土地。从城市到乡村，水流闯进了千家万户，人们被迫离乡却不会再如往昔去他乡逃荒。天灾不可抵挡，但救援者的脚步未停，呼救就有应答，困难就有帮助，就是对人们最大的安慰。从大禹治水开始，人们便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与水战斗，自然强大，却打不垮人心齐聚。

        “烟花”未散，不知明天会如何，但身在大中国，我们心中有力量，去抗衡一切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