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花无声
一
我和杨佳偶遇,是知无知艺术文化空间 ,这是地球上唯一我可以称为家的地方。我来往四年,知无知从经典大厦十四楼搬到大兴善寺对面的三楼。
每礼拜十场不同类别的读书会,同爱好的知友一起阅读、讨论,磨劢辩析力,接受新视角;探索新识的无知之知,拓展真理边界的知无知,向新理解和新的可能性敞开怀抱。
西安之大,繁华喘息,居之不易,城市放不下一颗灵魂,乡村放不了肉身,漂泊、零落。大唐嘉汇读书城 万帮书屋,寥寥无几的读书馆比药店少数十倍,保不住显然已岌岌可危的文明门面,和用药医得了的疾病,生活显然另人难以忍受。
这个成为家的地方,当我少来或决别不再来的2019年10月1日下午,杨佳出现在空间,她被会员子圭邀约,第一次来到空间。
她站在文创产品展示柜前,我抬头偶遇五米开外的她,我俩目光相遇,她有一个淡雅的微笑。
我挎上空电脑包,向外走去,到她身旁,她垂的双手叉到一起,微微鞠躬、点头,脖颈上长长鲜红的围巾垂下来,我俩之间竖起一道红红的屏障。
她说:”抱歉,我一直没找到《哥仑比亚的倒影》那本书,您知道它的去处吗?”
”他是木心先生的作品,勾勒痛苦曙光与某些文化的关系。他在哥仑比亚大学读书馆想找到一本书,什么名称,谁著作的,不明白,不知道,也没找到。淡淡的怨,淡淡的怒,只有倒影的历史感慨。”
我拿出称为家我的角色,从分类没法严明的书架中,取出《哥仑比亚的倒影》,木心先生”凭栏腑眺,书这窀穸,知识的幽谷,学术的地层宫殿,我又讪然满足于读书馆的景色,而不欲取览任何单独的一本书了。”
我把书递给杨佳,说:”木心先生想找到的一本书,如果他见到,就知道了,他没见到,又讪然于自我,写了哥仑比亚的倒影。”
”谢谢您能给我的解读,它像是悲观主义世界观最乐观的表达。”
我招了招手。
”能认识你好高兴,再见。”
二
杨佳和我坐在被书围着的空间当中,灯光温暖柔和地照在桌面茶杯和咖啡。她身后书柜旁的钢木架上,放着苏格拉底的头像,头像的颜色介于灰色和黑色中间。
杨佳坐东朝西,左边的讲台上左方,一架旧而古的钢琴,下边摄影的长臂架。头像和钢琴旁,一边一个二米长的钱程先生赠送的海洋景观,景观里的水草绿植细沙温润恬然,山景弘润通长,小而巧的生物动物像琴键在窜动跳跃,远有致思,惹得出一连串穿透人心的景致。
杨佳取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放在左手旁的沙发椅上。她看着我游荡在海洋里的神魄,说:
”一切生活中的景观和物都是背景和幕布,浓也好,淡也好,会衬托和加重思想情感的表达。这些感觉表达出来,常常面目全非。苏格拉底的”罪行”不但有对雅典青年的教唆,还有对悲剧性伟大的破坏,以至那杯毒芹酒闻名世界两千多年。”
她很有节奏的声音,淡而不露的微笑,浓而脱俗的热情,我的思绪定在景观晶亮的粼光上。
我看着她笑着说:”人一生大部分光阴都在想唤起完美与美丽,却抽离不出自身。2020年将到来,做为现在,成为过去。做为记忆,成为历史,会成怎样的印痕。”
如果10月1日没有遇见杨佳,我离去知无知,往后的生命中,我会失去许多重要的东西,也许,缺失背景,没有幕布,在梦中逝去。
遇见杨佳,自然,偶然,碰得巧我在称为家的地方继续下去,即使未能告别就此混沌的感叹调!我怎了却对空间那么多精灵(书籍)的想思债。
杨佳不到三十岁,大学老师,关于美和人文教育的授课。她苗条的身材,看上去比我高,比我亮丽,当在她身旁,我和她一样高,她还是比我亮丽,有种特别淳朴真挚的庄重。
她有种大海般神秘的力量,潋滟荡漾着处处的闪光,蕴藏着无尽美的源泉。
杨佳喝了口茶,看我的神魂是否从海景中归来,她播音员般的开口。
”木心先生怨怼自已所隶属的世纪,一次一次启蒙运动的结果是整个蒙住了,文艺复兴,兴不开,卷不拢,难以开蒙,历时半个世纪浩荡的实验,其味无穷的思想主义,我们就生活在这些错误思想主义的残骸中,颓废,是半个地球成了思想的废墟焦土。”
我喝口咖啡,苦、涩,我用它提神。
我充满着幻灭或者惧怕,地球是个沉钟,沉醉得醒不来,精确的炸弹敲不醒,哨声没有吹动,人类的豪举还在忙着暴殄天物夸张的滥事,还在豪赌旧阅历得着新的验证。
我用未必能解脱困惑的口气,遗憾地说:
”耶稣作为第一流大先知,衪中途不幸遇害,最好的东西是得不到的,还好,衪复活了。以马克太路加福音粗疏述说,没能阐明信念的不可言喻性,”他”还未成熟。从”上帝”死”了”,到双子塔倒下和生命的消失,人的天性愚昧多于智慧,人类的苦难依然无穷无尽。”
杨佳像是笑出声,眨巴了一下眼睛,紧闭张开双唇的瞬间,流露出凝滞,夹杂着怜惜和憎恶。
她淑女样的口吻:”人类未必是能够进化到成熟的物种,世界原本就是一个长成大人模样的孩子,唯一的理由是个贪得无厌的孩子,在地球上玩一种奇特的多米骨牌的游戏,乐此不彼,却没有一点孩子的纯粹。预言家通常只是宣布,不做辩解。耶稣复活后,没来得及敲响警醒的钟声,还好衪身体力行,带着喜悦思索前方的道路。”
三
杨佳确实美,纤细的双手,典雅的面貌,绝华韶美的胴体。柔顺,好看,更好听。
编织她生命美的每一根线条,随时会有断裂的危险。她天使的模样,像略含哀伤,责怪的恩惗,又显得严肃,甚至显出讥嘲和揶揄。
我暗暗用心领会, 某一个男人有种想要了解某一个女人的强烈要求,一个男人必须把自已生命的全部给予一个女人的意义。
我只有吃进肚子里的饭,喝到肚子里的水,不用特供,不干不净。物质世界没有我适合的位置,还好,物无语,也无知,知无知,耻无耻,我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这个世界.。
我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自已是毫无用处的人,没有灵性,没有生活的依附,沒有羁绊。巨大的无聊感呑噬我,我成空虚的躯壳,半死不活,只是能动的身体。
怎么理解这半具死体的反应、狂妄的愚傲。即黑即白,不用思考,观念当事实,视角而非真相。我长着眼睛,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看到是模糊相反的状态;有两只耳朵,听不得听不到,听到也是混杂迷糊;长着鼻子,嗅不出味道,犹如闻所未闻。
自已苟且偷生,常把真当假,是个认认真真的乌合之众,某些我说不清所以然确实存在的东西,羁绊我们致使我们向反方向奔去的东西。
一半一半,半个地球的废墟焦土,半个地球的荒芜瓦砾,千百年来普通人承受的苦难是人类最大的耻辱。
一九年终的一天,我们在知无知空间参加完跨年聚会。我挎着我的空电脑包,提着杨佳有些重量的包,包里有她电脑、书、笔记本,水杯。
杨佳没围红围巾,她穿着金黄亮圆领棉衣,洁白的脖颈藏在圆筒中,像一团燃着的火焰,照亮周围。她粉红的嘴唇,两只耳垂上掉着镶钻石的金耳环,我俩下楼到大兴善寺的门口。
大兴善寺距今一千七百多年,钟楼距此两箭之遥,昔日用于报警的大钟还挂在楼顶上。
大兴寺恢弘尊荣,两扇红漆的大门(下班了,从里面锁着)上,排列着整体像兵马俑般的铆钉,大盖铆钉的颜色被苏格拉底铜像的色浅,呈金黄色,两个圆圆的铜环显耀在门扇上。
瞬息,转眼间,2020年是二十二个十年,两个千年二十个百年百年多的轮回,那两个铜圆环到现在一直用着2020的那两个0的东西,内心的整个次序与繁杂,我忘不掉的、怀念的、追寻的,那里面也有宏大的、甚至是宇宙般广茂无边的东西;还有耳环,那0变化着的、变得灵巧好看装饰的东西,杨佳的耳朵。
大兴善寺木门扇下,两边雕花的石墩,装着高高的(不锈钢)钛金门坎,放着永久镍元素冷冰的无言光亮。耶稣没曾跨过门槛,难言之忍。菩萨烟熏火燎出不来,徒子徒孙的香火钱数数不清,街上匆忙行走着严密面罩只露着两个漂亮眼睛的女人(伊斯兰女士)。
日系车主的头盖骨被按下U型锁的印痕,要戴上口罩不许戴口罩和必须戴口罩的,是同一个人,穿防护服的演员尽责尽职,防护服和演员应一起填垃圾筒。举着热成像仪的枪手虚晃一枪,测量着思想的盲点,心灵的温度骤然归零,突然倒地,心碎死亡,魔幻玄观的世界丰富多彩。
我和杨佳并肩从大兴善寺门口向西走去。
更多更快的高楼大厦,多快好省的社会主义,模范住宅里住了历来不明的人类。霓虹灯拆除着地平线,没有远方,浐霸河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涟漪。
可怕的成就由角直线和玻璃幕墙组成,色彩塑料灯光夸张的造型,喇叭的喧嚣,铁链牵着没捂着嘴巴的女孩,红袖章男女巡防员法力十足,有着史无前例的阶级仇恨,产生着难以述说恐惧的胜利。
杨佳双手插入棉衣口袋时,胳膊肘碰到我,她去保护从她心底涌上来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深到一种疏离,造就她和我之间更遥远的距离。她与世界隔绝的孤独;她的孤寂,像黑夜在将她呑没,呑吐到一个一成不变无边无际的世界,我难以到达的地方。
从毁了的寺庙,燃烧的巴黎圣母院,太多拆毁的十字架,耶稣迷路,爱失传得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圣诞老人摔碎了华美,开启躲猫猫模式。道德的牌匾无处悬挂,雷锋不再起早贪黑拾大粪了,那是从前的写实主义。
杨佳避免用另人沉闷不必担忧的口吻说:
”人类文明信仰的根基从不稳妥,现代化的丰饶和现代文明的贫瘠,莫知所终。所有高贵的、高尚的、道德的和所有低下的、卑贱的、平庸和粗俗的东西,关联着,交叉着,甚至相通,本质相同。人性的黑洞无边际!伟大和卑劣相结合,这种江湖之骗术,它最具欺骗性,人们不妙而缺乏一种常识,这是自我欺骗还是崇高的东西!如果渺小和伟大对精神有败坏的作用力量,人类尚未昭露出那些真挚的背景。”
我背着空虚,扛着重量,我的肉体和精神向往着,崇敬着杨佳的肉体和精神,崇拜着她身上有一股魔鬼般的意志,一种魂牵梦萦的神密。我那半死的肉体有了热情,一半活着的肉体有了觉悟,有些毁灭才能明白的真,有些激情才能懂得的美。
一丝热情从命运的根部淌过,一股温柔的泉水在我的柔肠流趟,浸润着我半死不活的躯体,惊醒沉睡百年的精神,叫醒两个00千年的神性。
我的五赃六腑尽不自禁地着火,膝间窜出小小的火苗,十指火辣辣冒着火焰,火焰向上冲,向上升腾,我举起双臂,新萌芽膨胀鼓起的怒生,那种更强大的力量,拉开挡在新世界面前的帷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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