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作者: 乡野故事实验室 | 来源:发表于2019-11-06 16:17 被阅读0次

    蝶飞去,花依旧;花谢尽,蝶无声。一曲蝶恋花,一生只如梦。

    农历7月底,村里主要庄稼已收完,杂草还很茂盛,山坡上许多老黄的南瓜,静卧在嫩绿的苕叶毯里。又是一个开学季,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长满杂草的羊肠小道上,强和丽就是其中的两个。

    他们是邻居,丽的母亲说,他们两人在一个班读书,希望强能和丽一起走,放心些。这两年多来,每天他们都一路。在早上的时候,强常常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 根棍子,敲打路上的野草,附在草上的露珠,顺势滚进了泥土。强才试探地往前走,但是,他的鞋子袜子以及裤脚全湿了。而丽呢?只有鞋边是湿的。

    走完茅草路,还要跨过两尺宽的小溪,小溪两边是石墩子,很稳当的,丽只要纵身一跃,就能过去。但是,丽说,她看到流着的水,心里就发慌,要强牵着,才能过去。

    刚开始读初中的时候,强很不愿意牵丽,说丽娇气,经常用力捏丽的手,疼的丽爆粗口:强,你要捏死老子啊!小拳头还不停地挥在强的背上。

    现在,强已经是个男子汉了,1米75高的个子,15的岁就有了胡须。丽成了大姑娘,乌黑的头发,扎着的两个辫子 皮肤白白的,大长腿,还前凸后翘。跨过那两尺宽的小溪,只要一抬腿,就过去了。丽才不这样做呢,还要强牵着,强红着脸,心里蹦蹦直跳,不敢看丽。初中毕业,两人都没有考上高中。

    强与丽读书的学校

    春节来临,村里喜事多多。强和丽相处的时间也多多。强的表哥结婚,强和丽成了伴郎和伴娘。结婚的前一天,他们坐在婚车的后排。虽然两人坐显得很松散,他们也挨得很近很近,强更是轻轻的挪了挪身子,看到丽乌黑直直的长发,戴着耳塞,微微闭着的双眼,白里透红的脸,随着呼吸有节奏起伏的胸脯……

    强看着看着,粗气就上来了。丽睁开眼,看到强痴痴地望着自己,笑了笑,取下耳塞。说:“看什么?”强的脸红了,眼睛不敢再看丽。

    丽的说话声惊动了前排的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丽低下头。之后丽也没有听歌,车里也没有人说话。

    乡村公路是石子铺的,高低不平,婚车很颠簸。有时候,丽倒在强怀里,强把手轻轻地贴在丽的身上。有时候,强顺势靠着丽。丽没有推开他。他们的身体平衡都很差,车稍簸,人就坐不稳,反应都很迟钝,车子平稳好一会,他们才知道。

    表哥的关系广,亲戚有钱,结婚好热闹!贵州矮人歌舞团正在逗唱着黄段子,附近的人都来看。院坝里全是人。青年男人坐在舞台下面看,一些妇女远远地看,一些女孩子也在二楼躲着看。

    强发了条微信,眼睛搜索了好一会,没有看到要寻的人,急忙上厕所,这个时候,手机亮了,他好激动:“我在二楼,马上下来,”强在灯光暗的地方,四处张望,看到丽出来。强想打电话,可是音响太吵,他假装朝丽稍左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就遇上丽的眼睛。

    歌舞团的声音渐渐地远去,明亮的灯火渐渐地暗了,一梳月亮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但见人已不害羞,她全身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使灰白的石板路清晰起来,它就像无数只挥喜鹊铺成的桥一样蜿蜒到山的那边。强和丽并排着偎依着,在这条鹊桥上漫步,丽小小声声的说着,强期期艾艾的答着,就这样走呀走,也不知道走了好久,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终于在不远的地方,就是巨石包。

    ”哎!我们坐一会,”强说。丽点头。

    他们就在石包上坐了下来。他们 看天空,看月亮,这时的月亮已经披上一层薄纱,看不清楚她的脸了,月光朦朦胧胧,四周一片寂静。又过了好一会,月亮好像害羞的样子,已躲起来了。强和丽由两个黑影变成一团黑影,强感到自己像一缕云彩,随风飘呀飘,越飘越高,飘过高山,飘过大海,飘进南天门,飘过广寒宫,一直飘到蓬莱仙境。强说,做神仙,真美!

    自那晚上以来,强在一个人的时候强,满脑子都是丽的影子,丽那醉人的笑靥、那温声细语、那滑如凝脂的肌肤、丽的一切的一切,这好像在做梦一样,又觉得历历在目。他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也好想好想啊!事情都过去几天了,强都没有看到过丽,他忍不住打 电话,永远都在通话中;发短信也不回。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看见了丽赶集,丽却远远的躲了,强心里就纳闷:她好像不认识我一般,是咋了?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直接去她家吧,找什么借口?说不定丽的爸爸妈妈都知道点啥了,强有点担心。

    但是,强实在忍不住,他想到堂姐雪儿,她是丽的爸爸干女儿,

    “姐,我要你帮我,我遇到事情了!”。

    “啥事情,只要你雪儿姐能办的,我一定。”

    强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样子,把和丽的事情前前后后,满盘苦水向雪儿倒去。

    “姐,你说,我咋办?”

    “咋办,叫我幺叔找人提亲啊!强娃,看不出来哦,你还挺厉害,三下五除二就和小丽了好上了。”

    “她的家里肯定不会答应的,在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她妈妈对我挺好的,现在她妈妈对我很冷淡”强说。

    “你等我的消息,弟弟,你应该知道我和小丽家的关系,况且你们都好上了。”雪儿对着弟弟神秘的笑。

    当天下午,雪儿就带回了消息。远远的,就说:“强娃,你怎么谢我,我干爹他们答应了,还喊我来牵你们的红线,要我和你一起去他他们家里,有些事情当面谈。”

    强的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好一会才说:“我的乖侄女,你把你弟弟的终身大事做成了,你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

    强的爸把裹好的叶子烟衔在嘴里,喃喃道说:“雪儿说的倒是好事,可是可是。”打火机的光很亮,照着他那满脸的络腮胡。

    第二天,强买了些水果,抱了个红公鸡,跟在雪儿的后面屁颠屁颠的。丽跑出来在家门口迎接雪儿与强,丽的母亲在厨房里忙,丽的父亲也高高兴兴的,给强递烟,沏茶。

    饭后,雪儿提起强与丽的事情。丽的父亲说:“我家小丽与强娃的事情,我们两个老的没有什么,只要他们划得来,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况且他们读书时候都很好。”

    丽的母亲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有一个女儿,也还小,强娃,你们家也只有你一个,至于彩礼这些,我们也不问多少,小丽的哥哥也不回乡下来住的,我希望强娃在镇上买套婚房,就可以了。雪儿,一边是你的弟弟,一边是你的妹妹,你说,干妈说的在理吗?”

    雪儿与强连忙说:“是,干妈说的在理!”

    强一边很高兴,一边觉得丽的父母给自己出了道难题。回到家,与父母商量:如果和雪儿一起去东莞进厂,虽然不日晒雨淋,但是也要上夜班,工资最多4000元,如果去福建安溪二叔的工地做泥工,学成了,每天至少200元至300,再好一点点,自己揽一点活路,用不了两年,找个十万八万还有可能。好,就这么干,这天夜里,强梦见丽偎依在怀里,那漂亮纤细的小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耳朵,柔柔地,暖暖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福建的天亮得早,虽然是二三月,但是才五点过,二叔就喊吃饭了。刚开始,因为太早,强吃不饱,每天只做小工:搬砖,搬水泥,搅沙浆。一天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散了一般。

    十多个人住在二叔刚建成的毛坯房里,用模板垫在地上当床,刚下班时,满屋子的汗味,很酸臭。手机的信号也很不好,给丽发个信息要到三楼找信号,游戏都懒得玩,洗漱完倒床就呼呼睡觉。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星期,工地没有材料,工友们就休息,二叔照样管饭。大家睡到中午饭后,年纪稍大的在家打牌,年轻人坐车到县城逛街。二叔还说,今天去买点菜,从老家带来了火锅底料的,大家弄火锅。这时候,大家都高兴起来了。强也很兴奋。大家在二叔的带领下,欢天喜地的往安溪县城。

    二叔工地在福建安溪的农村,离县城有好长一段路程。强第一次逛县城,很不习惯。当地人说闽南语,他一句也听不懂;很少听到家乡话。

    福建人喝茶讲究茶,还是当地土特产——铁观音,泡茶的程序很复杂,茶具也不少:一 个紫砂壶,好几个小杯子,折腾了半天,只够喝一小口,他也搞不懂。

    强陪着二叔们转了几个小时,回到工地已经近五点了,打牌的正在酣战。二叔说,我们把火锅弄来吃了,大家又干。于是,十多个男人;懂厨的炒火锅底料,不懂的打下手。七点左右,大家围着火锅,胡乱吃起来,二叔端来啤酒,不多一会,男人的专题发言开始了:

    “今天我们该去发廊耍的”

    “才几天,你憋不住了?”

    “逑,是个男人就有需要,况且你没有听说过活路干得苦,全靠XX补吗”

    二叔逗起了强:“强儿,你想小丽没有?”

    强笑笑。在这里,他年纪最小,还是个单身,默默地吃着火锅。不知过了好久,只知道火锅加了两次汤,买来的菜都烫完了,地上到处是烟头和啤酒罐。原来打牌的还继续,其他人都借助酒精的刺激,谈着梦与女人的故事。强打着手机电筒爬上三楼,才发现微信上有好几条消息:

    “你这几天还累吗?”

    “实在受不了就休息几天吧”

    “我都想你了”

    强就靠在砖墙上,想开视频,经常断线。他只好与丽发消息,聊着聊着,手机报警了三次,还有6%的电,强说:

    “亲爱的,我手机没有电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干活,争取过年回家,能找三万。”

    “么么哒,晚安!”

    手机的电筒开不起,楼梯没有扶手,强贴着墙胚下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突然,他的脚踢着了一块砖,身子瞬间往下坠,重重摔在他们住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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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在医院里醒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面前,慢慢的清晰了,哦,是妈旁边还有一个人。妈呀,我怎么在这里?强问他妈,还想动,可是全身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他妈妈哭着问:“强儿你到底是怎么成这个样子?”

    强努力想,什么也想不起,只记得和丽一起读书。“妈,今星期几?我的家庭作业还没有做呢?我要去读书!”

    强的妈一下子楞着了,好一会才问强:“我旁边的人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

    “他是你爸爸”

    “哦,是爸爸。是爸爸,强笑了。”

    强的笑声像把尖刀一样,直刺进父母是心里,让他们疼得撕心裂肺,他们又在医院里呆了三个月,费用一直是强的二叔在付。

    有一天,医生来说,强的大脑受伤了,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外伤已经基本痊愈,建议出院。就这样,强在父母的照顾下,回到四川老家。

    这一去一来,强正月从四川到福建做工地,到在医院住院的时间,仅仅只有几个月,回家的时候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呢。看着他痴痴呆呆的样子,强的父亲只有大口大口的抽着叶子烟。

    “妈,我的书包呢?我们要期末考试了,我要好好看书。丽说她还想考县二中,我认为她考不上。”

    “好,我马上给你找来”,强的母亲一边叹息,一边答应。心里想:你还想着丽儿,你出事以后,她当时哭非常得伤心,还嚷着要来。她的父母拦着了,还经常电话问,可是,慢慢的电话就少了,到现在,我们都回家好几天了,也没有来看你。你这个样子,唉!

    秋收之后,丽去了柯桥。走的无声无息,过了半个月,强的娘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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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丽去柯桥后就没有回来过,而强的病还是老样子,身体倒是变化很大,变得有些臃肿,胡子拉碴的。经常到处走,上半年,天天上街,下半年,村子里办酒的多了,就去蹭饭。才开始的时候,他爸和娘还找他。天长日久,就不再找了。说:“我是前世造的孽,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找,两个老的还要吃,强跑回来也才有吃!”说罢,抹一把眼角的泪水。

    2014年国庆节,邻村办喜酒,强早早的去了,主人家碍着自己办事,不会说什么,总管把强安排在偏屋里,也像对待帮忙的人一样,给他一包烟。强早也准备了天然气打火机,点着烟,还吐出眼圈呢。傍晚的时候,强听到总管喊大家吃饭,他也赶忙去找座位,可是当他坐上桌子,原先同一桌的人就纷纷走了。

    “你们怎么走了,大哥?” 。

    “妹妹,我们这一桌还差人锕”强说。但是,没有人理他。

    总管看在眼里,他赶紧跑过来,拍了强膀子“兄弟,你起来,我给你舀饭来”。把强依然喊到偏屋,找特大个粗碗,一会就给强端来了,碗上面满满的堆着各种肉。

    “总管,我还要啤酒!”强说。

    总管又拿来两瓶啤酒。强一边喝酒,一边吃饭。酒足饭饱,强的脸红红的,话也多起来:“主人家好舍得,主人家好舍得!”这个时候,偏屋里好多年轻人,他们无聊,逗着强:

    “你不是也有个女朋友吗,还说你和他好过呢。”

    “你在福建打工就是为了她,是不是?”

    “她的皮肤白吗?”

    ······

    “你说人家的铲铲!”

    “你说人家的铲铲!”强生气了,他不停的吸烟。后来嘴里不停的说,因为人多吵闹,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强边吵边朝外面走,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下着细雨。

    第二天,邻村的人发现强死在去学校的小溪边。

    --完--

    作者:潘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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