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白光宗决定主动出击,大展身手。他出差去全国各地招商引资,半年时间都在外奔波。从浙江到上海,从重庆到广州,跑遍了半个中国。
“兄弟,你这个拼命三郎,我们吴老大的左膀右臂啊。”局里另一个副局长在酒桌上说。
“哦——谢局,你抬举我了。那你是左膀还是右臂?”
“我啥都不是!我就是个听差侯使的。”
“哦,你不是膀。照你说,我充其量就算是一只臂吧。那咱们的吴老大不成了独臂局长吗?”
“呵呵,你有三头六臂,不出三年,你就要升任我们招商局局长哦!”谢副局长借着酒意冷嘲热讽。
正当白光宗雄心勃勃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县纪委监委却收到了一封匿名检举信。信中说白光宗在龙子镇任职期间,利用职权谋私利,为其同胞亲兄弟划拨了一片地;又收受贿赂为其母亲治病,为行贿的友人批地办养殖产业。
当白光宗知道了这个情况时,他气得恨不得撕烂匿名举报之人的嘴。
“这是哪个遭天打雷劈的小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说你没有吧,确实是你弟和朋友。说你谋私利吧,只有家里人才晓得你是个冤大头。就怪你当初不避嫌,才让小人抓了把柄。”文雅涵在一旁说。
“啥把柄?!我只晓得在其位,谋其政。我们挤破脑袋四处招商引资,难道招他妈个外星人来?这才叫避嫌吗?”
“呵呵,你不是经常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吗?要我说呀,都怪你这个人性子又直,脾气又臭。肯定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嫉妒你,揪着你的小辫子,想整你!”
“是啊,我搞工作也得罪了一些人。这肯定是哪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想给我穿小鞋。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这是哪个奸诈之徒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想诬告老子!”
白光宗开始一个个审视潜伏在身边的那些小人:是办公室那个马屁精小何?还是那个睁着双牛眼睛的谢副局长?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像到了更年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纪委监委组织人员对举报情况进行调查核实时,发现均查无实据。
“感谢组织,及时为我澄清了不实举报,还我清白。我以后一定更加严以律己,做好本职工作。”白光宗十分感激。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更恐怖的事情来了,白光宗居然又收到了一封匿名敲诈信。只见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不堪入目。女人的脸模糊看不清楚,那男人的头像分明是他自己啊。
他妈的,肥胖臃肿的身体拼上老子的脸,不伦不类的。这又是哪个暗鬼在无中生有煽风点火,看样子想老子我往死里整啊。要是让我老婆收到了这个炸弹,指不定她那性子不分青红皂白,就会暴跳如雷的,那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光宗拿着照片像触了高压电似的颤抖起来,又仔细审视着信上的笔迹:“白局长,请你马上给这个账号转十万元钱,否则我让你身败名裂。”这封信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不敢再去触摸,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思索良久。他决定把这封敲诈勒索信上交到县纪委。
白光宗回到家吃晚饭,女儿小朵欢天喜地跑过来:“爸爸,我的芭比公主呢?”
“什么芭比公主?”他心事重重的。
小朵见爸爸两手空空,一下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文雅涵从厨房里出来,她一边朝男人挤了一个眼,一边说:“光宗,今天是小朵的生日。那个芭比公主,你是不是放在你办公室了?”。
谁知白光宗没有领会,张嘴就道:“要什么芭比公主嘛?”
白小朵奶奶走过来,给她讲笑话,终于逗乐了小朵,小孩子又破涕而笑。白小朵很调皮,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抓掉了奶奶头上的假发,戴在自己的头上,还喊着:“爸爸快看,奶奶的光葫芦头。”
白光宗黑着脸,严厉地呵斥道:“马上给我拿过来。跪下!”他一把摘下女儿头上的假发,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把女儿教育了一顿。可怜的小人儿,脸上挂着两排小金豆,扑进了妈妈的怀抱。文雅涵抱着女儿进了卧室,把女儿哄睡着了。
两口子开始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今天是孩子的生日,小朵很久就想要那个芭比公主。我上课忙,也忘了。你倒好,还把朵儿打一顿。你今天过不过分?”
“慈母多败儿。孩子不懂事,在老人面前没大没小。你教成啥样子了?”
“你会教,你怎么不来教?女儿都七岁了,你给她过了几个生日?你天天忙,日理万机,比总统还忙。你枉为人父……”文雅涵一阵唇枪舌剑,搅得他心烦意乱。
白光宗不想听老婆唠叨,自己径直去卧室里睡了。他一夜噩梦连连,梦见自己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上逃命,一个黑衣蒙面人在身后追赶,冲他叫道:“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恍恍惚惚之中,又像是他老婆文雅涵在冷嘲热讽:“只会纸上谈兵,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大国若烹小鲜……”白光宗的梦呓吵醒了文雅涵。
“神神叨叨的,又在发什么神经?”文雅涵揉着朦胧的睡眼。
習日早晨,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
“爸爸呢?”白光宗问。
“你爸去大地超市买菜去了。”母亲回答。
“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他去锻炼身体了呢。”
“路远,你爸得早一点儿去排队。哎,这近处又没有菜市场,超市啥的。”
母亲吃完饭,去抱了一个大玻璃坛子出来。她拧开瓶盖,把酒柜上一大壶白酒倒了进去。
“妈,你要泡的啥子酒喝?红枣还是核桃?”
“喝啥子泡酒哦!我泡点药酒洗腿杆哪!这风湿关节炎又犯了。”
“啊?风湿病又发作了?你去医院看嘛。”
“看啥子看啰。三天两头总是痛,浪费钱不说,又不起作用。”只见母亲敲打着膝盖,“还是我的药酒好用哦。”
“哦,你是泡的啥子神药?”
“花椒和金边莲。这个去湿热,很管用的。”
“这个金边莲有毒没有哦?”
“是你爸给我说的土方子,说这个能消肿解毒,治骨节疼痛。”
自从母亲生病以来,一直是父亲买菜做饭,他天天赶着趟儿似的,大包小包提回来,上楼气喘吁吁的。
“你爸这人哪,这大冷天的淘菜洗碗也舍不得开热水,怕浪费气。”母亲开始唠叨,“我这风湿关节炎一遇天冷就发着。回家也不让我烤火,你爸让我在被窝里呆着,怕用多了气多缴气费。”
白光宗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想到母亲年轻时,天天起得很早,扛着锄头,拿起镰刀,背上背兜就去庄稼地里除草摘菜。回来的时候背兜里总是装满了蔬菜瓜果,而她浑身被露水打湿了,满身汗涔涔的,衣服裤子湿漉漉的,沾了泥土草屑。这几年总是听到母亲说手臂痛,膝关节痛,医生检查结果是风湿病。母亲舍不得花钱,就买些风湿膏药自己回来贴。白光宗有时也看见母亲用自己泡的药酒擦拭腿脚手臂。
父亲就更节俭了。他为了节约水从来不舍得淋浴,总是接了一盆热水,用毛巾站在卫生间里擦洗全身。白光宗想起自己经常在浴室里冲澡,一冲就是半个多钟头,听见父亲在外抱怨不停:“我听着水就哗哗哗响了一个多小时,用的有一吨水了吧,就是烫猪都烫好了。”
他又想到小时候,父亲在区医院上班,傍晚回家,提着一大袋东西。几兄妹眼巴巴地盼着零食碎嘴儿,结果却是装的红芍皮皮拿回来喂猪。
这几年,父亲一边服侍生病的母亲一边帮他们带孩子。夏天身上穿个背心,破了几个洞,就像打烂的靶子,父亲也舍不得扔。有老友开玩笑:“老白呀,你大儿子稍微从那手指缝里露出一点财,也把你这件‘千孔衣’扔了嘛。”
“我光宗那清水衙门,工资都发不起哟!”
母亲嫌父亲丢儿子的脸,责怪道:“你这个铁公鸡,一件背心这么多个蜂窝洞,都破成啥样子了?你还穿,自己抠门,让外人看见,笑话咱儿子儿媳!”
“随他笑去吧!那济公和尚还穿件破衣裳云游四方呢!我又不偷又不抢,碍着谁眼了?”
父亲非要穿,母亲也无可奈何。他的手一到冬天,手背皲裂,关节肿胀,上面裂了很多口子。原来是父亲宁愿挨冻,就为了省出来一点点水电气费。
“爸,天这么冷。你开热水用哈,手冻伤了多不方便。”白光宗哽咽了。
“狗日的敲诈勒索者,还以为我家有金矿。”
过了不久,白光宗才听到一些领导也被敲诈勒索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安局通过摸排调查,才查出这是个诈骗团伙,专门收集一些领导干部的信息进行敲诈勒索钱财。
“他妈的!把我吓得食不甘味。如果是绑架家人来敲诈我,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白光宗有些茫然了。
“我连父母晚年幸福都不能保证,还让他们跟着我节衣缩食,精打细算吃着苦。我这是为了什么?徒有虚名还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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