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定要和她表白了。”他想着，“又到周三了”
周三是他固定看门诊的日子。他研究生毕业就回家乡的医院上班了，一晃就好几年过去了。
“今天一定要和她表白！”这次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就融化在门诊摩肩接踵的病人群中了，就像冰淇淋掉在盛夏的柏油马路上一样。
患者轮流进入他的诊室，中间完全没有停歇。“医院就像大工厂一样，”他突然觉得喉咙在冒烟，很想来瓶碳酸饮料。“嗯，我就是流水线上的一环，最好是生产汽水，所有的汽水瓶子都在我诊室盖上瓶盖。”他看了看手机，马上12点了，上午三个多小时他看了50多个患者，平均给每个3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必须加快语速机械的讲着他讲了无数遍的话，讲话的同时还得火速开好检查单，不然后面的患者便看不完。他很自豪他掌握时间像机器一样精确，基本每个患者都能在3分钟左右看完。
他站起身，想去导诊台那里接点水喝。突然看到了她，她在门诊的导诊台工作，干净，清爽，工作时把马尾扎起来，显得很利落。如今她正在倾听一个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问话，保持微笑的同时轻轻点头以示正在认真听，她总是这么有耐心。
“啊呀！怎么忘了向她表白这件大事了！”他突然想起来今天的计划，“如今快下班了，这时候向她表白会不会不太礼貌啊？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絮叨啊，我都听见她回答你同一个两遍了。”
于是这周的表白计划就这样流产了。“下周，下周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向她表白！”他暗暗下了决心。
但是周四8台手术让他又忘记了一切，下了手术台已经是深夜，疲惫不堪的他还没来得及按一按肿胀的小腿就在科室值班室睡着了。
周五上午教学大查房、文献汇报，下午守着一个病情突然变化的病人。病人情况平稳后他终于下班了，夜色中他慢慢的往家里走着，脑袋中什么也没想，就像尿潴留的时候把膀胱放空了一样舒服。
走了好一会他去口袋里摸烟，却摸到了车钥匙。忘记车还停在医院里了， “TMD！”他不禁爆了句粗口，但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往回走，这时电话响了，急诊又来了。他挂掉电话后，微信里医务科长提醒他去年的那个纠纷这周末又要组织协调，他必须到场。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赶紧去旁边的超市买了烟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还好离下周三也没有几天了。”
周一择期病人如潮水般涌向科室，走廊上的加床都已经全部收满了。查房，手术，病历，查房，手术，病历。他连轴转着，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他再次感觉到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机器，在咔咔的齿轮和一伸一缩的发条带动下机械的工作着。
而这样灰暗生活中唯一的阳光就是下周三的计划。
终于到周三了，他还没到诊室，门诊办就已经通知他有很多患者等着了，今天要加快速度才行。他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强力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转着——马力全开，全速前进，迅速的做出正确的决定。
十点他的膀胱快要爆炸，冲进厕所解决后，路过导诊台，他又看见了她。她刚好抬起头，她总是微笑着，她的微笑美丽而没有侵略性，像那种你看的很熟悉很安心的笑脸，他总觉得小时候在哪里看到过这种笑容，可以让人安然沉浸其中的笑容。也许就是她的笑容让他喜欢上她了吧。他们目光相接，她眉毛轻轻一动，给他递了一杯水过来“一上午也停不下一刻，要记得多喝水。”他接过水，内心狂喜，“她对我是不同的，这样我表白的把握就大了一分。”他还没想好如何答谢更体面就听到诊室有人等的不耐烦在大声喧哗了，他每分每秒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就像春运时被乘客和行李堆得无处立锥的站台。于是来不及答谢，只能马上回到诊室。
一直到12点20才把患者看完，“老天，她该下班了！”他赶紧冲出诊室，正好碰见她下班：换下了工作服，放下了马尾辫，从事务的干练变成了平和的温柔。
他额头上都是汗，已然有点谢顶，剩下的头发结成一绺绺，凌乱的散在前额。
“那个，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他说。
“什么？”她睁圆了眼睛，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忽然有点紧张了，但话已出口，没法后退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我确实没时间像一般人那样追求你，但我确实是真心的。天哪，科室又打电话来了，让换药的等一会儿！你看，我早就想说了，但只有这会儿才有点时间告诉你。你愿意吗？”
她呆呆的看着他，眼睛由睁圆到慢慢变弯，最后泪水从眼角流下，下一刻，又泪眼朦胧的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太累了，都糊涂到健忘了。”她说着，过来拉着他的手笑了笑。
“我们结婚都快一年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