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山林中的一间酒馆,来来往往的就那么十来个常客。
那里有时候热闹,里面嘈嘈杂杂七八个人在喝酒、说话、嬉闹,而有的时候一两天都不见有人过来。
来不来、说不说话,各有各的原因,彼此也都互相理解,没有人刨根问底。大伙都知道,来这就是图个高兴就好,没必要较真。
最早这家酒馆是红尘张罗的的,但是后来是谁有心情就经营一阵,现在也弄不清楚究竟谁是老板了。
此刻,酒馆里有五个人。
门口的服务台后面坐着戴掌门,噼里啪啦在打着算盘。她这样好多年了,很少听到她说话。但来这个酒馆的所有人都知道,戴掌门心里明镜一样的,什么事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她实际上是话唠江湖的百晓生。
有几次,戴掌门把手头的账本不小心扔在了大堂的酒桌上,当时在场的没有一个能看得懂那账本上的内容,这愈发增强戴掌门的神秘感。
今天来回跑堂的是绯儿,平常在大堂很难见到她,她都说自己在后堂忙着,没人知道她忙些什么。
绯儿天生就一副媚骨,走起路来风情万种,一笑一颦更是撩人心怀。她一开口说话,那火钩子的天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起大案,至今悬而未破,就是那南山小树林拖人案。都传闻,那皮筋女侠就是绯儿,所以江湖中男人见了她,都不敢靠近。
今天绯儿依旧头发散披着,刚才穿了一件小吊带,但在大堂里跑了一趟,总觉得有人色眯眯的盯着自己看,绯儿就赶紧回后堂披了件外衣出来。
坐在大堂最靠里桌子旁的是个福态的富家少爷,面前摆满了山珍海味,在用刀叉慢慢的享受着佳肴。
他就是话痨江湖曾经大名鼎鼎的胖胖,当年他靠一双筷子名震江湖,但没有人真真见过他的筷子, 因为见过他用筷子的人,不是被吓死了就是被迷死了!现在更不可能有人再见他的筷子了,据说他已经完全改用了刀叉。关于他更多的传说,是他的心灵拯救医术,江湖内外不知有多少迷妹子为此痴狂。
“每个人都很孤独
在我们的一生中
遇到愛
遇到性
都不稀罕
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上次他在话唠江湖中留下这个偈语后又销声匿迹了。
现在坐在墙角桌边悠然自得享受生活的其实是顾师兄用高科技从十一维空间投射过来的胖胖影像。
此刻,顾师兄坐在自己崇拜的胖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用通灵术和胖胖说着话,不断夸赞着胖胖的美食和感悟,其实顾师兄自己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唯一的钟爱就是馒头蘸蜂蜜。
顾师兄现在钻研的那些东西是这些只会用舞枪弄棒的普通江湖人已经不能理解的了,他是江湖里令人敬佩的精英人士,但很少能找到知音,也就厚脸皮的师傅有时会不懂装懂的吹捧几句。
顾师兄是江湖中公认的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侠士,只要他在场,碰到纷争,他一定是第一个用血肉之躯化解刀光血影的人;遇到危难,他也是第一个慷慨相助的;看到骗子,他是更愿意牺牲自己的钱财去避免他人的损失。
但如果说到缺点的话,就是顾师兄话太多,经常无意中揭了别人的短,因此他的周围也常常杀机四伏。
大堂正中央的桌子旁坐着大师兄。方方的脑袋剃着平头,眼睛稍小但非常聚光,目光中的威慑透露着老大的气质。
他面前只摆着一壶酒和一只小酒杯,没有任何的菜,他就这样一杯一杯自斟自饮的喝着。
在平静祥和的气氛下,大师兄凭着在江湖多年磨练出的嗅觉,已隐隐嗅到一丝血雨腥风。
大师兄端起酒杯嘬了一小口,紧锁着眉头眯着眼睛在思量着。
觉得今晚会有一场恶战,甚至将来回忆起来时可能被称为世纪之战,但是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在谁和谁之间,更不知道其他人会怎样反应……
这个小江湖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被轻视!
作为江湖里的大师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在恶战发生之前,能够阻止或者消解它,即使真的发生,也要全力争取避免两败俱伤。
已经在酒馆里的人,神情自然,虽然偶尔会透露出一丝丝的不安,但似乎不会介入未知的恶战。
而还没到的几个……
安师伯,一贯是自己坚定的支持者,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自己一边。他一向稳重随和,不会搅入什么恩怨。
团长……,嘴上一直说是自己的崇拜者,但几年前的一次酒局上,自己指着满桌的美女说:”这些都是我的女人”,自那以后,团长时隐时现的嫉妒经常让自己感觉到不安。今天,有可能是他向自己挑战吗?如果是,那该如何?如果不是,那他又可能针对谁呢……
太阳落山了,窗外是映红了半个天际的晚霞。
突然,山林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富强、民主、……自由、平等……诚信、友善……”
声音逐渐由然由远而近,竟然是二人重唱,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温润浑厚,另一个是孩子的稚嫩清脆,甚至还有一个呀呀学语婴儿的合声。
听到这歌声,酒馆里的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知道是接孩子的安师伯路过这里。
大师兄的笑容是最灿烂的。
歌声越来越近,到了酒馆门口,终于停了下来。
“宝贝们先跟妈妈回家,爸爸过一会儿再回去”,屋里的人听到安师伯柔声细语的对孩子们说。
然后就听到孩子们和安师伯再见的声音。
片刻后,门帘撩起,安师伯走了进来。呵呵一笑,向大家致意了一下,就直接走向大师兄的桌子,坐到了对面。
安师伯有了孩子以后越来越忙,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也日渐稀少。特别是有了老二以后,甚至连夜间神游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他往日江湖上咸鱼的称号可不是徒有虚名,凭着几十年练就的神功,弯的变直,死的变活,不费吹灰之力。特别是安师伯编绕口令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绕口令一出,对方往往要嘴里念叨十次八次,才能真正领会其含义,而领会之后更是心悦诚服,可以消解争执、阻止殴斗于无形。
安师伯坐定以后,冲着大师兄点头微微一笑,大师兄一下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扭转局势的信心陡增三成。大师兄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点。
大师兄举起了小酒杯,示意敬安师伯一个,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
绯儿款款走到安师伯面前,问他要吃点什么,安师伯毫不顾虑的点了三四道带猪大肠的炒菜,并要了两瓶小二锅头,绯儿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你就按这个上吧,我就好这口”,安师伯微微一笑,说道。
这时,大师兄盯着绯儿有点发愣,似乎回忆起点什么。
绯儿扭头要走的时候,注意到大师兄的眼神,狠狠的盯了回去。
大师兄看到这点眼神儿,突然想起那晚恐怖的经历。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腰带带扣,做出了一个防卫的姿态。
绯儿扭身一摆一扭走了,留下大师兄盯着她的后背发呆。
戴掌门算盘的噼里啪啦声继续着,顾师兄自言自语着什么……,安师伯的酒菜也上来了,看着他大快朵颐,大师兄又陷入他的沉思……
红尘,传说中自己的纤妻,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会直接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但她现在的实力太强大,如果她介入帮助任何一方,那无论其他人怎么做,另一方都无力回天,而这样的结局也是自己所不期望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透过窗户看不到外面任何光亮,酒馆完全被黑暗包裹着。只有酒馆中四处摆放的蜡烛,发着微弱的光,努力逼退黑暗,给坐在这里的人们一点点的温暖和慰藉。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门帘撩起,进来的是披着红披风的红尘和穿着摄影马甲戴着斗笠的团长。
撩动门帘和进来时带进的一股风,将屋内的蜡烛吹得飘移摇曳,投在墙上的人和家具的影子顿时张牙舞爪的舞动了起来。
气氛瞬时有点儿紧张,但当大家看到两人的体态和神情,一下觉得释然了,因为全然没有了平常那笼罩在他们周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
两人没有看大家,也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离服务台最近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团长摘下斗笠放在桌上,看到绯儿要走向他们的桌子,团长举起了手示意了一下他们什么也不需要。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的静静地坐着。
外面山风已起,呼呼作响,绯儿赶紧到门口将门掩上。
绯儿又进了后堂,戴掌门的算盘声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安师伯则像是吃饱喝足了,在那里闭目养神,而顾师兄已经停止了絮絮叨叨,专注地在捣鼓了一个暗器,从十一维空间投射来的胖胖已完全静止了,大堂里陷入死一般沉寂。
时间在这沉寂中流逝着……
气氛越来越压抑,而周围的空气也显得越来越浓稠,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师兄在这起窒息的气氛中,艰难的思考着……
形势简单但更严峻了,最不希望面对的难题还是摆在了面前——区长要单挑师傅!
区长,思想单纯、爱憎分明,大家时常还会笑谈私塾读书时区长垫书的典故,几十年过去,她其实没有什么改变。
几十年间她练功不辍,不仅寻遍国内各大门派,更是只身跨洋闯荡,再次回来时功夫已是深不可测,四五年前,她又得到了那把神奇的银光坎土曼,在她面前没人敢轻举妄动。
而试图说服她,那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大师兄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每个人的表情也越发凝重,大家知道,这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毫无征兆,门”哐当”一声开了,被挡在外面的风一下涌了进来,靠近门口的几只蜡烛瞬间灭了。黑暗趁虚而入,侵蚀了大堂靠近门口三分之一的空间。
屋内仍然燃烧的烛火,经过短暂的摇曳之后,站直了起来,继续用那柔和的光试图夺回黑暗占据的空间,但缺少了几只燃亮的蜡烛,这部分空间还是无助的暗淡了许多。
最先从门外的黑暗里现身的,是一个闪着银光的坎土曼。
大家屏住了呼吸,看到了这件兵器,都知道进来的是谁。
穿着红色披风的红尘,不禁把手也扶向了挂在腰间的房契杀手锏。
拿着坎土曼的区长,一袭黑衣从门里走了进来。因为她这一身黑衣,直到她完全走进门来,整个身影才完全显现出来。
江湖中关于她的传说太多太多,没有人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据说四五年前,她就已经可以用刚得到的坎土曼把飞机打下来。而这些年她继续潜心钻研,坎土降龙十八刨的功夫应该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虽然大家还在经常在这酒馆里见到她,但今天她的神情显然和往常不同,带着一股寒冷的杀气。其实这气场在她进来之前几个时辰,已经在这酒馆里弥漫开来。
服务台后已经不再打算盘的戴掌门,冲着区长微微笑了笑,甚至都没有再看第二眼,又埋头看自己的账本了。
躲在后堂的绯儿,撩起门帘看了一眼,然后又赶紧缩了回去,她实在不想卷入什么是非。
区长经过红尘和团长,眼睛慢慢扫过他俩,但却没有停下,这两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显然,区长今天不是找自己来寻仇的。
区长又经过了大师兄和安师伯的桌子,眼睛瞄了一眼安师伯吃剩的菜,不禁皱了皱眉头。
然后她径直走向和了胖胖和顾师兄桌子并排的另一张桌子。顾师兄谄媚的笑了笑,区长冷若冰霜的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
今晚她没法有轻松的心情。
区长在桌子旁坐下,将银光闪闪的坎土曼放在了脚边,她从衣服侧袋里拿出了自己带的水喝了一口,她从来不吃外面的食物,也不喝外面的水。
然后她手扶在坎土曼把上,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盯着门口,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她为这个时刻已经准备了太久了
大师兄紧锁着眉头,眼里有露隐藏不住的焦虑。
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有结局的都是故事,没有结局的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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