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是我参加的。 七点整,学生家长陆陆续续到齐,签过到,找到自己孩子的座位,依次坐下。
看得出,大家都精心打扮了一下,衣服都比较光鲜得体,区别只是有的人浓装艳抹,有的没有;偶有两个家长走性感路线,丰乳肥臀,走在教室里,让人感觉有点格格不入。
会是七点半开,随着时间的临近,老师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并不厌其烦地回答家长提出的问题。时间到了,老师示意众家长安静,轻轻关上门。老师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时,刚关上的门又轻轻地开了。 一中年男人,满身尘土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微笑,用广东普通话一个劲对老师说着抱歉的话。 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家长的目光。
只见他穿着一件已经褪色的蓝色工衣,上面有斑斑点点的各色油漆;裤子全是灰尘,一只吊着,一只垂着;穿着雨靴,上面沾满泥浆。一看,就知道刚从建筑工地赶来。 “这位家长,请问您的孩子是……” “我是王志浩的爸爸!” “哦……”老师露出惊讶的表情。 “请问老师,我坐哪儿?”看着满满一教室的家长,一时找不到坐位的王智浩爸爸问到,教室里一阵笑。
“就是你右侧的那个空位!”说完,又回头对王志浩的父亲说,“麻烦您签个到,这儿有笔!” 王志浩的父亲拿着笔,一脸惶恐,把签到本转了个360度,也不知道如何下笔。
老师以为他找不到王志浩的名字,立马用手指出来,并说道:“您就签在这儿。” “老,老师,我,我不识字……”王志浩的父亲把头压得很低很低。教室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哦,没事,没事,我代签吧,您请回到王志浩的座位。”
“诸位家长,今天这个家长会,是本学期最后一次家长会,感谢诸位家长一直以来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今天呢,就长话短说,我知道,所有家长都关心自己孩子的成绩,‘望子成龙’是每个家长的心愿。今天的会,就是请学习成绩好的家长上台来,讲一下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与心得。” 教室里一阵骚动,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现在请许昊杰的家长上台来……” 许昊杰的家长讲完,连续有两个家长上台讲了自己教育子女的经验,没什么新意,无非是严格管教孩子,让孩子多做作业,帮孩子请家教…… 当老师点到王志浩家长时,一时叽叽喳喳声不绝的教室,一下子鸦雀无声。这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他如此寒碜,他的孩子,怎么会成绩如此优秀? 王志浩父亲不自然地弯腰站了起来,走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踢倒了板凳,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赶紧将凳子扶正,缓慢走上了讲台。 “嘿嘿嘿……”王志浩父亲干笑了几声,眼晴不敢直视坐在下面的家长。 “王志浩是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他的数学成绩,一直排在第一名。这孩子相当刻苦,从不迟到,与每个同学都玩得好。现在请大家安静,听王志浩家长说说他是如何教育孩子的。” “经,经验我说不上,我就是喜欢看我孩子做作业;每天收工之后,不管多累,我都会坐在儿子旁边看他做作业。” 王志浩父亲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师,老师微笑地示意他继续。
“有一天,儿子问我,爸爸,你天天坐在我旁边看我做作业,这作业你看得懂吗? 我说,我看不懂。儿子又问我,爸爸,你既然看不懂,你怎么知道我是会做还是不会做? 我说,如果我儿子做得很快,拿起笔,刷刷刷,我就知道这题目会做、很好做;如果我儿子要开风扇,要喝水,我就知道,这题目难做。” 教室相当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估计都听得到,其他教室陆续有人回家,也有人隔着窗倾听。 “我是做建筑工的,平时忙得很,要说教育,真没花时间教育他,也就是平时与他聊聊天。孩子每次看我挑石头、挖泥巴的时候,我就与孩子聊聊天。
我说,儿子,你想不想像主席那样出国?儿子说,我想。我说,那你就好好读书啰。儿子点点头。 我抬头看了看我亲手盖的高楼,又问他,儿子,想不想住高高的、大大的、漂亮的房子?儿子点点头。我说,那你就好好读书啰。
看到马路上跑得很快的、长长的、油漆很亮的汽车,我又问我儿子,想不想开这样的汽车?儿子说想。我说,那你就好好读书啰。 我没读过书,字也不识一个,找不到深的道理教育孩子,只能在做工的时候,看到什么,就与儿子聊什么。看到儿子不停地点头,我就很开心;我一开心,就喜欢摸儿子的头。
儿子喜欢蹲在我旁边,看我做事,有时,还给我递一杯水。我很少给儿子零花钱,几乎不给,所以呢,我儿子不会上网,更不会进网吧,也不会到外面乱买东西吃,大把时间在家做家务,有时,还帮我洗衣服。 我们做建筑工的,四海为家,工地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说经验,我真没什么经验,我就是喜欢与孩子待在一起,喜欢看他做作业,喜欢摸他的头,喜欢问他……感谢学校,感谢老师,把我儿子教育得这么好,这么懂事,你们辛苦了!” 说完,他向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深深地震撼了在座的全体家长的心灵。我们这些家长,何曾想到过要向老师鞠一躬,向老师道一声谢谢,道一声辛苦?孩子成绩不好,怪老师没教育好;孩子成绩好,功劳全是自己的。
与王志浩的“文盲家长”相比,我们这些读过几天书的人,真是羞愧难当呀。 当我还在沉思的时候,王志浩的父亲已经轻轻地回到了座位,教室里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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