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我坐在他的鱼火锅店里,他告诉了我,他生命中第一次吃到鱼肉的经历。
他说,鱼火锅店是他祖上的产业,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靠着经营这家与火锅店为生。但家中有一个奇怪的规矩,新的家族成员出生后,是不给他们吃任何肉类的,鱼肉也不行。即使家里面每天都要为生意而买上百斤鱼肉,但家中的孩子,连鱼汤都不能喝一口。
到他这一代,他是家中唯一的小孩。这种延续百年的家族产业,家庭成员间,多多少少都有些许磕磕碰碰。传统的教育方式,教育出的家庭长辈,都是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冷漠。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感觉所处的世界都是黑白的。
家中只让他吃素食,但家中因为这鱼火锅店的缘故,他从小就觉得家里的人身上都充满了新鲜鱼汤的味道。他是多么想要尝一口,哪怕一小口,但是都没有机会。
他问家中长辈,什么时候他才能和他们一样,吃上肉类呢?长辈们面色冷清,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等到那个时机,他要做的只是等待。这漫漫的等待,让他每天无论吃多少东西,都总是饥肠辘辘。他说那些年,他总是有流不完的口水,仿佛自己活在浸泡在鱼火锅中密封的玻璃容器中,什么都可以看到,但他尝不到。他总是饥饿,进而对那鱼肉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
家中的鱼火锅生意百年来总是很好,长辈每日都是忙忙碌碌。他生活在长辈给予的环境之中,生活,学习,成长被限制在族人一起生活的院落之中。来家中吃火锅的客人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外界世界的机会,可是即使这样,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族人也不再允许他再跑去店中。家中长辈把他圈养在后院,他的世界越来越黑暗。
他说,那些年唯一不变的,是那对鱼肉的渴望。他疯狂的嗅着空气中飘荡着的新鲜鱼汤的味道,那是他生活的唯一希望。
他开始学习家中鱼汤的秘方。这是家族多年延续传承,让自家鱼火锅店得以兴旺的秘方。内中有一味味引,是一种鱼的鱼头,描述文字少之又少。他跑去问家中长辈,他得到的回答和他何时能够吃到肉类是一个答案,他必须等待。他几近抓狂,这无止境的等待,让他已经要疯狂起来,他每天都口水横流,呈现病态。但家中长辈仿佛视若无睹,他因为渴望而痉挛颤抖,可是在长辈眼中,让他觉得也许每个人都应该这样成长起来。
随着他年岁增长,父亲脾气变得暴扈,很小的事情都能让他嘶吼嚎叫。看他更是不顺眼,每次父亲看到他疯狂嗅着空气中鱼汤贪婪的模样时,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有时甚至会停下手中的工作而上来暴走他,而他因为恐惧,更加无法管控自己的口水,血和口水一起往下流,父亲看着他,眼中充满厌恶和憎恨。
家中长辈因为父亲的暴怒而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试图为他提供更为精致的食物,尝试安抚他易怒的脾性。父亲每次都闷声狂吃,有时竟会落下泪来。而长辈们明显忽略了他的吃食,他的饭菜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调,在父亲越来越肥大的同时,他越来越瘦。每天都是那么饿,他分泌更多的口水,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睛,因为饥渴,而泛着红光。
这样,在那么一天,他发现长辈们完全忘记给他提供吃食,他到处寻觅问讨,没有人给他。他就这样饿了好几日,致使他感觉空气中曾经稀薄的鱼汤味都变得稠密,仿佛在抚摸他的皮肤。
他饿极了,慢慢的走向父亲的房间。父亲有那么多吃的,他只想要吃一口,他太饿了。父亲的房门敞开,他看到父亲房中还摆着前几日长辈们送给父亲的,本应该撤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撤出的食物残余。他的口水和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父亲坐在一堆新鲜食物后面看着他,眼神充满厌恶。他管不了那么多,冲向了那些残羹剩饭。身后的父亲高声何止,他置若罔闻,直到感到父亲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说,我太饿了。已经没有办法想更多的事情,他只想吃。就这样,人生第一次,他反抗了父亲。也许是父亲不曾想过一向懦弱的他会反击,又也许是已经肥大到无法站立的父亲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等他再有意识时,父亲已经倒在地上,眼睛圆睁,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只将死的鱼。
长辈们冲进父亲卧室,看着父亲头部的破损,都微微叹息,说可惜了,怎么伤到了头部,他们一群人快速的合力移走父亲的身体,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想要辩解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想着怎么移动父亲的身体,以保证父亲的头部不再受到多余的创伤。
夜间,长辈们叫他来到家族堂前。在他面前放了一大碗鱼汤,内部是满满的鱼肉。他已经无法等待,只是疯狂的品尝眼前的美味。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吗,他问。他说那一刻,他感觉这多少年来,他只是一副躯壳,而那碗鱼汤,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灵魂,他因为得到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像个恶鬼。
等他终于享受完那一道美味,才想起周围的长辈们。他怯懦的问着,他的父亲怎么样了。长辈们只是笑着说,他帮助家族找到了熬煮家族鱼汤秘方的鱼头,从此以后,他会代替父亲接管这个鱼火锅店。他们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保证他未来的孩子能够和他一样,得到一颗肥硕的鱼头。
他看向我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看那边,对,就是躲在大门后面的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那是我的儿子,他还没有尝过鱼肉呢,你看他那口水横流的样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说着,我看到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子上那颗已经微微有些肥腻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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