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边,透过蒙蒙雾气的玻璃,窗外伴着夕阳的橙色雪花清晰可见,算到今年,离我离开家乡已经整整10年了,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家乡还是一点没变,跟我印象里一样,大家都过着悠闲的生活,开酒馆的照样开酒馆,照看果树的还是照看果树,跟十年前一样。
我的家乡在大兴安岭的山区里面,我小的时候,印象里大人们干的工作全都与木头有关,男工人们在山里伐木,背着木头用绳子吊到卡车上,女工人们在工厂里加工木头,把木头加工成雪糕棍,筷子,家具等用品。
后来我长大了些,国家出台政策禁止伐木,要保护林区,伐木工转眼成了护林员,我爸也是其中的一员。再后来,我爸看书多,头脑聪明,承包了一大片被砍过的林地,种上了果树,过了几年,看着满山的树上结着果子,镇上的人纷纷效仿,都来请教种果树技术。
我喝了口二锅头,感觉到酒精从舌根到喉咙,又一股脑儿滚进了胃里,平常我不喝酒,一是因为我朋友不多,二是因为我酒精过敏,跟我老爸一样。
吱呀一声,酒馆的门被推开了,冷风伴着雪花吹了进来,一个鬓角泛白,穿着破旧棉袄,带着雷锋帽的男人走了进来,好像点有驼背,他转身将门关紧,又转过身来环视着室内。
老板娘上前陪笑着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多,你看跟别人挤一桌行不?就那儿”说着指了指我所在的方向。
那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便朝着我走了过来,我听到老板娘的话,看着那男人向我靠近,我等着他征得我的同意再坐下,没成想,他仍只是是默默地朝我点了点头,甚至没直视我一眼,便拉了凳子在我对面坐下了。
不一会儿,他点的菜也来了,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牛肉,量不多,但是他居然叫了3瓶二锅头。
又一口酒下肚,感觉脸上也火辣辣的,按照我的反应,脸上应该已经红得发紫了,我甚至感觉得到全身的动脉,好像随着心跳同步跳动。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我尝试着向他搭话。
“老哥,本地人呐?”说实话,活这么多年我也就学会这一句搭讪的话,活该我没对象,心里想着,那男人就回话了,这倒免得我尴尬。
“啊,本地的,你也是本地人?”声音听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些。
“对,我从小在这长大,这山里林子里,我小时候经常在里面疯跑。”回想起小时候拿着表面干净问起来有松木香味儿的棍子在林子里与伙伴疯跑的画面,我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他好像也有同感,动作利落地喝了一口酒,长哈了一口气。
“嗯,我也是看着林子长大的,到了别地方不习惯,晚上得闻着木头的味道睡觉才行,要么睡不着。”说着他看了看我,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些怕光地眯着。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酒过三巡,我有点醉了,说的话也不怎么经过大脑了,把我没对象,一个人在城市打拼的事儿说了不少,大部分是车轱辘话,他倒是没醉,至少看起来是那样,不时地喝着酒,不时的向四周看看,好像是用目光寻找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店里的光线随着入夜暗淡了下来,只有三个白炽灯泡昏黄的发着光,但是我喜欢这种黄色,让人感觉温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看着妈妈在厨房里面做饭,想着能不能偷吃的日子。
“十年前,镇上有起命案,你知道吗?”不知怎么的,我问起这件事来。
“啊?什么?”他反问道,好像没听清我问的话,我倒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些左躲右闪,一般人听到命案两个字都会这样吧,既好奇又怕给自己招惹麻烦,C,都TM一个样。
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我提高了音量几乎是朝他喊道:“十年前的命案,TMD一对夫妻在林子里面被杀了!”他好像被吓到了,急灌了一口酒,随后剧烈的咳嗽了几下。
周围其他人朝我们看过来,这么多年,我最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好像我是一个异类,但是借着这种感觉,酒一下子醒了不少。
我招手让他靠近点,随后跟他说了当时的命案。
那是我20岁的时候,在外面打工两年的我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辞了工作,回家看望父母,回到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们还是那么爱吃加了松子炒的土豆丝,而且他们知道我也爱吃,酒足饭饱,跟他俩唠了一会家常,浑身劳累的我没刷牙洗脸就倒在床上睡了,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还说他俩去果林工作这么早,但是令我很不安的是锅里没有早饭,我家的习惯是早饭是必须吃的,当时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
我快步走到果林,来回穿插着寻找父母,那时候我看到了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他们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边上落着一把满是血的斧子,我脑袋里面嗡一下子,感觉天地旋转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稍缓过劲了,才打电话报了警。
后来的事儿我就没什么印象了,后来听小时候的朋友讲,我当时好像丢了魂一样,谁跟我说话也不答应,有一天小时候的玩伴一起到我家去看我,发现我靠着床哭的不成样子,衣服已经脏的有臭味了。
说完之后,我一口气把剩下的三分之一二锅头一饮而尽,捂着眼睛,但眼睛其实没闭上,我怕一闭眼那天的画面又出现了,那比灌二锅头还难受不知道多少倍。
“他戴着线手套。”我听到对面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他戴着白色的线手套,墨绿色的鸭舌帽。”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我爸遇害的时候就戴着白色的线手套和墨绿色的鸭舌帽,我脑袋里面又像十年前一样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我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凶手?
但是不论我再怎么问他,他只是重复着那一句:“他戴着白色的线手套,墨绿色的鸭舌帽。”
他一定是凶手,但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疯了,我心里坚信是这样,我在桌下拿出手机边给负责这个案件的老李发信息,老李是负责这个案件的刑警,这么多年,每年不管我回不回家,我都会给老李打电话问案件破了没有,听说他的亲人都去世了,女儿是被他抓的出狱的犯人报复致死,也是个可怜的人啊,也正因如此,有时候我感觉我们有些同病相怜,我很信任他。
发完短信,我看向那男人,脸上的皱纹就像每个50岁左右的男人,一道道沟壑,但是笑纹很浅,像是没怎么笑过,眼神呆滞,嘴里只是不断念叨着跟之前一样的话,杀人犯落得这种下场,活该,我忍住强烈的打他的冲动。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刹车声,老李推开门走了进来,着急地寻找我的位置,看到我向他招手,老李拍了拍帽子上的一点雪,朝我走过来。
“怎么样?你不是说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我指了指对面坐着低着头呢喃的男人。
老李看着他,若有所思,“这样啊,走吧,跟我回去”,环视了一周后,老李对我说道,准确来说,是对我们俩。
在客人们的目光下,我们出了门,老李给他带上了手铐,男人丝毫没有反抗。
“你先回去吧,犯人我来负责。”没等我回话,老李就上了车,向公路的方向驰去。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就像十年前的那天早上没看到早餐一样。
果然,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小时候玩伴的讯息,说那件案子的犯人找到了,尸体在你们家果园找到的,身上有遗书,说是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十年来饱受折磨,如今终于一死了之解脱了。
醒酒的我,看着讯息,愣了一会,怎么回事?那男人不是被老李带走了吗?怎么会死在果园?
我披上衣服,以最快速度跑向果园,现场早已像当年一样,被警察的警戒线围了起来,不过当今的记者消息真的灵通,现场的记者简直比警察还多。
我在远处看着那些人,心里逐渐冷了下来。
掉头跑回了家,快速收拾好了几件衣服和现金,跑到小时候玩伴家躲了起来,他听说我要躲起来,还要他帮我保密,开始有点懵,我跟他说了我的猜想之后,他便毅然决定帮助我。
昨晚发生的事有点乱,我明明记得老李把那男人带走了,按理来说,那男人绝对不会死在果园,而是应该在警察局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但他现在却死了,等等,他清楚当时犯罪现场的细节,但是他却死了,那就证明,他不是犯人,而是目击者!
想到这,我不禁出了一后背的冷汗,那真正的凶手是谁?难道是老李?是老李杀了他?还是老李把他带到了警局,然后另外的人又把他带到果园杀了他?
应该不会是后者,因为警局有监控,会录下是谁干了这些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老李根本没带他回警局,而是直接把他带到果园杀了他,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忍着头疼回想昨晚事情的细节,我给老李发信息说“我知道谁是犯人了,速来半山酒馆。”老李开着车来了,但是没有警笛声,他没开警笛!他推门进来,但是手里没拿抢,如果他要抓杀人犯,手里一定会拿枪!为什么?因为他就是杀人犯!
一切都明白了,我回想起我每年打电话给老李,他每次都安慰我犯人一定会抓到的,现在想想,他内心的台词是“你们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
一个月后,我约老李在果园碰面。
“是你对吧?”
“什么是我?”
“事到如今,不用装了吧,反正我马上就要死在你手里,跟我的父母一样,还有那个把秘密隐藏了十年的男人。”
“哼。”老李时刻警惕着周边,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了。
不过任谁在情势完全利于自己的情况下也不禁会得意,“谁让你父母老逼着我还钱呢,那时候我爱上了赌博,正好你父母筹建果园的时候我帮过点小忙,后来我赌的没钱了就向他们借,最后都输光了,你爸妈天天缠着我要钱,我也是没办法啊。”老李终于说出了当年的案件实情。
我紧咬着牙关,按耐住自己愤怒,如果说那晚我是喝了太多酒没有力气打那个男人,那今天我就要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双手,只是为了防止他马上杀了我。
“哪天晚上那个男人也是你杀得吧?那个可怜的目击证人,TMD把证据藏在心里十年的目击证人。”
“哈,我真是没想到,那时候旁边还有个人,我真是没想到。”
“你准备怎样?”我看向他,发现他也盯着我。
“当然是把你杀了,这样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了。”他说着,脸上居然浮现了笑容,在我看来,那笑容很残忍,很血腥。
“你错了,知道真相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取下领口的麦克风。他没有多惊讶,反倒是像认命了一样抬头看向天空,又将视线下移,看想了果园。
“多好的一片果园啊!”这是老李的最后一句话。
一年后,我与小时候的玩伴在木屋烧烤喝酒,他突然问我:“当时他为什么不搜你的身?”
我想了想,“可能是他老了吧,就算是刑警,也要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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