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每次在娘家翻起相册，看到父亲母亲的结婚照片，总要大大惊羡一番。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美，照片上的她梳了两根麻花辫子，一排整齐弯弯的刘海，微微地笑着，嘴角含着一抹羞涩，眼睛没有看镜头，朦朦地看着远处。父亲则一脸的严肃，但眼角眉稍掩饰不住浓浓笑意，要知道，娶到母亲可是父亲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

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父亲是一个人摇着小船把母亲接回来的。母亲坐在船头，父亲摇着双桨，那木桨在船两边划着圆，伸入水中，挑出一咕噜一咕噜的水花。父亲载着的，是他的新娘子，也是他这一生平凡的幸福。

母亲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景，说那时候的水清极了，水底细细长长的水草仿佛用梳子梳过一样，水面上偶尔漂浮着丛丛绿萍；那时候的岸也美极了，水岸逶迤，碧树婆娑，两岸广阔的稻田里送来一阵阵清清的稻花香。

现在，父母都已经步入老年的行列，母亲的额上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父亲挺拔宽阔的背也微微佝偻起来，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呵护着已然成为“乡下老太婆”的母亲，仿佛她仍是三十多年前那个水灵灵的新娘子。

前一段时间菜花成熟了，母亲要去收割，父亲坚决不许：“你不要去，手上要起泡的。”父亲就一个人把油菜花都收割完了。下午，母亲午睡起来去拔地里留下的菜花根，一看地里光光的，奇怪地叫了起来：“咦，谁把我们家的菜花根都拔完了？要了又没啥用？”旁边同村的大娘笑起来：“是你家里男人来拔的。”原来父亲趁母亲午睡的时候悄悄起来把菜花根全拔掉收好了。这件事被全村传为笑谈，也让村里的女人们暗暗羡慕。

最近，母亲还迷上了韩剧，像个小姑娘一样，坐在电视机前为着里面的情情爱爱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又傻笑。母亲喜欢看的韩剧总是在晚饭的时间播出，父亲就盛好饭菜，端到电视机前的母亲手里，以免母亲漏掉电视剧里的某一个情节。

有一天，父亲说：“你们老是说我对你妈好，你们知不知道，以前都是你妈对我好。”

我们来了兴致，追问父亲以前的事情，父亲于是跟我们缓缓道来。

母亲年轻的时候长相姣好，追求者甚众，而父亲家境贫寒又貌不惊人，但母亲仍然选择了嫁给父亲，只为觉得父亲心眼好。婚后，母亲充分发挥了心灵手巧的特长，除了地里的活，闲暇时间什么活都做，绣花、纺织、缝衣，不仅还清了家里以前欠下的帐，还维持了有了两个女儿之后的生活。后来，父亲做了村里的书记，那时候的村干部啊，干在田头，冲在前头，家里就全扔给了母亲，上有老，下有小，母亲的日子并不轻松。

父亲最后总结说：“那时候，你妈为了我吃够了苦，现在也该享享福了。”

原来，父亲眼中的爱是如此简单，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为我吃苦，我就要努力让你享福，朴素的话语道出了平平淡淡的幸福。

像父亲母亲那样平常的人，不会有相忘于江湖的浪漫与缠绵，但却能相濡以沫，无论是困苦时，还是在富裕时，都能相携双手，安然地一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