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四年。
或许是没有了恶魔,命运本身也变得善良了罢。
化身成人的第四个年头,当我快要想不起的时候,当我终于可以尝试着忘记你的时候,我再次遇见了你。
那时候,我分明听到了“扑通”的一声,是你砸进我的心窝里面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的让人毫无防备。
二十三年的回忆突然汹涌而来,我迷失在过去里面,开始有些分不清真假,以至于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一只恶魔。
如果是,那为什么会化身成人,为什么会拥有人类的记忆,如果不是,那我以前那些肆无忌惮的人生,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十岁那年,我在小学吹牛皮。
结果被一群女孩从教学楼的这一头追到那一头,我们在楼梯间放肆而疯狂,大声叫喊着从二楼冲下一楼,越过老师们的办公室,奔向操场,围着翠绿的青松林跑了整整三圈。
十一岁那年,有个女孩蹦起来冲上讲台,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向大家高声宣布道:“他推了我这里!他推了我这里!”
大家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移动,最终聚焦在我的身上。
她站在讲台上,气宇轩昂,像一座高大的闪闪发光的佛像。
我受到了一点惊吓。
但当年身处人生顶峰如天之骄子的我,绝不能就此糊里糊涂屈服示弱,我昂头挺着胸膛,说:“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知道女生的这里男生是不能碰的吗!”
她用教训的口气说着,就像是一个知识极其渊博的智者在教导一个冥顽不灵的稚子。
我不懂问题的所在,但是莫名其妙的,那次我放弃了反抗,也没有问为什么,心底似乎有东西冒了出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示弱。
***
曾经有一个夏天,太阳又毒又辣,蝉鸣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看到中考成绩通知单的时候,我重重地摔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眼神无光,喉咙像是被强力502胶粘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以这种颓废的姿态,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然后在市里排名第二的高中待了两个星期。
我没有记住那里的一个人名,也没有记住那里的一件往事,但是不知为何,有一样东西很清晰,清晰到我将永远都会记得——那遥远而短暂的时光里,我努力背英语单词,认识新同学、新老师,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奔跑,过得十分快乐。
我在那里灿烂地笑过,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地方肆无忌惮、努力地笑过。
两个星期后,爸爸戴着一顶绒毛冬帽,将我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可是,那真的是我想去的地方吗?
我只知道,在我的记忆里,欢笑至此终结。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转学,爸爸将一叠又高又厚的毛爷爷放在了校长办公室的桌子上,对我家当年的经济状况来讲,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数目。
妈妈说,我们家从来都没有人戴过帽子。她翻遍了衣橱柜子,只找到一顶绒冬帽,而爸爸也不嫌弃,就这样从酷暑夏日戴到了凛冽寒冬。
我依稀记得,那时妈妈去找了无数治白头发的偏方。半年后,爸爸终于摘掉了他每天必带的那顶绒冬帽。
一夜白头。
从那时起,我依稀明白了人的脆弱,再也不敢轻易去断定小说电影里那些情节的真伪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学会安静,开始适应孤独,我褪去了骄傲和自负,开始用我自己独有的方式去拥抱属于我的那方世界。
一本书、一首诗、一首歌、一场游戏、一部电影甚至于一幅字画,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在这些别人构筑的世界中,在别人的世界里求索探寻,在别人看来,我总是孤独一人,可是他们又哪里看得到,在那里,我拥有着全世界。
关于人生,关于故事,关于爱情,关于梦想,关于未来,关于妄想,我迷上了孤独,我迷上了全世界。
后来我便遇见了它,在我妄想世界里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住着的那只恶魔。
它会隐形会幻化,它无所不能,尤其擅长奔跑和追逐,它大部分时间都蜷伏在一间黑暗的密室里,我必须每天来看他,用自己的血和肉将它喂饱。
否则他会因饥饿而跳出来,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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