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饭后,西斜的太阳汗淋淋地指挥着周边无精打采的晚霞,允许她们再玩闹最后一会儿,必须回家。它试图把自己完全藏到那棵远处的椰子树细碎的叶子缝里,独自享受一会依然带有热气的海风,今天心浮气躁的家伙似乎并非他一个,他听到了树下轻微的叹息声。
椰树下,两兄弟沉默无言地相对坐着,弟弟手里紧握着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子,突然松开手,让石子毫无预兆地跌入松软的沙土里,然后再捡起来,重复着这个看似可以吸引注意力的小游戏。落日的余晖照在他沙黄色的膀子上,闪烁浮动,精瘦而有力的身躯让他那稍有倔强的脸在此时看起来特别懂事乖巧,听到哥哥的叹息声,他眉头微皱,带着劝意安慰哥哥:“哥既然考上了,能去外面,家里不要有什么挂心的,爸妈这边,有我呢。”哥哥沉默良久,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边眼镜,麻木地望着不远处吐着白沫不断翻滚移动的浪头,起身略整了整微紧的衬衣领口,自顾自地朝着眼前的海滩走去。弟弟一个跃步,紧跟了过来,突然,他叫住前面正在出神的哥哥,指着一个干瘪变形,有些腐烂的苹果,两眼放光又无不惋惜地说:“看,这是一个苹果,不过……坏掉了……”哥哥慢慢蹲下来,盯着那苹果良久,瘦长的食指扶着眼镜,有些沉闷地硬声到:“不,她分明是一个痛苦的,垂死挣扎的姑娘,你看那干瘪的褶皱起来的印子,像极了因不堪忍受磨难而痛苦紧闭的双眼。”沉闷的空气又一次紧紧包裹了此时的兄弟俩,这些天,不曾见过哥哥有过一丝舒展开的面容。

“这个苹果,我认识!”兄弟俩闻声回头,一个手摇草帽,白发鹤颜的老汉,操着一口方言味儿浓重的普通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霉的果子,慢悠悠说起了一段故事:“如今虽是八月,在我的家乡,北方的太阳依然热烈毒辣,陇土地里,一片片果园都被热烤的太阳吸走了精气神,果树一棵棵耷拉着冒着热气的叶子,只等傍晚有甘甜清冽的井水从脚下清凉流过,该是时候灌溉地里的果树,这天傍晚,疏通了渠里的杂草,我抽着旱烟,坐在田埂上,听着身旁树叶子沙沙作响,看着冰凉爽快的井水慢慢漫过疙瘩土地,一寸寸往地头流走,直到月亮高悬,凉风阵阵,一日里的疲劳渐渐散去,看着一个个绿宝石一样的果子闪烁着点点绿芒,我不知不觉眯上了眼睛,恍惚中,满树的苹果咯咯咯地笑,你说我猜,好不热闹,大树也不似往日干瘦嶙峋,眼见是一位父亲的慈眉怜爱的姿态了,望着满树的果实,满眼的欢喜,忽而,一声轻微的叹息从角落里一处树叶下传来,大家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声音,片刻安静后又继续自己的玩闹,我走过去看着那苹果,问她为何如此,只见她深色茫然,满是忧愁的说到:“如今夏已入尾,我慢慢长大,也听了不少奇闻异事,只一件事,让我神思向往,听闻南国有海,是天之涯,海之角,树木,海产,风景,于此处大不相同,我日思夜想,总想一见,也不枉此生了。”听罢这些话,只觉得这果子必是得了痴症,而这些话过分耳熟,好像老伴儿多年前,也总爱唠叨这些,我瞬间清醒了不少,我与这果子在世时日不多,不如带了她,带了老伴,一便前往,便对她说到:“我愿意带你走一趟,只怕你受不了那方水土气候,过分痛苦,那果子不屑地说到:“万物有生自有灭,最终归于尘土,如若不知不觉,麻木忍受,也是活法,但热烈璀璨,为梦燃烧,何其精彩,既有生之日不多,为何抱梦闲站。”老汉大笑,这话甚合我意,来我手中,我帮你。”夜里风凉,我醒来,发现手中果子,便带回家中。出发到这里的几天之内,是我和老伴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满脸的雀跃和兴奋,还如初见般美好,老汉看着眼前的果子,只见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老汉和眼前的两个少年,字字清晰地说:“我在这里数日,吹着着海风习习,欣赏潮起潮落,观看游人如织,虾游蟹走,更有螺边听风,月沉日起,大自然造化钟灵,我感受到的万不及一,但又超出自我,再无遗憾。说罢,再不听到她还说话。”

三天后,还是那棵椰子树下,旭日东升,弟弟蹲在树下,手里紧握着一颗石子,石子突然落下,落在了一个小土堆上,这土丘里面住着一颗不同寻常的果子,南国少有,北国亦少有,只等发芽长大,便满地都是了,弟弟站起来,兄弟俩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向不远处的公车站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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