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之下（三）

深潭之下（三）

突然想说说书。从小时候开始看书起，就听了太多太多书对人思想的影响，是潜移默化地，沉淀在思想底部的。想挖一挖，书是如何影响我的？挑一方面出来聊聊吧，比如，情感方面。

从小时候对我最重要的那本书开始吧。它叫 舒克贝塔历险记，是我整个小学时期最喜欢的一套书。这套书影响我的方面也许比我想象的广，但就情感方面来说，它让我对人类社会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故事的主角是两只老鼠，从一尘不染的动物的视角展现了对人类虚假，追名逐利的厌恶；对成年人僵硬死板的思想的叹息，对不择手段的自私残忍的憎恶……这一切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对人类社会充满了愤世嫉俗的嫌恶。那种近乎盲目的憎恶。盲目到走在路上看到随地吐痰的行人会觉得他嘴脸丑陋无比，盲目到看到新闻里人虐待动物时看着人类这个字眼会觉得这个物种就应该灭绝。这憎恶是随着我的成长慢慢消退的，但到一五年我阅读三体时，我依然觉得如果我是程心我也许会按下那个按钮。这是后话。

我喜欢这样的成长方式。在从未被世界伤害过的情况下就认识到了它的恶，然后以一种幼稚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姿态接受了它的恶。虽然这样的认识、这样的接受都很初级，但至少它让我在以后的成长中慢慢发现世界的好时，能把每一个看到的美丽的人与人的关系当作一种额外的礼物，把生活中遇到的每一点美好看的格外珍贵。在这样一个我认为该是人人利己的社会中竟有如此多的善又让我惊讶之余更感到我应该为它贡献我的一份爱。

同时，对成长中看到的那些更真实的对人性的揭露又使我越来越意识到不应该奢求别人给我什么，小时候舒克贝塔给我打的“预防针”让我早早接受了这个自私的、阴暗的世道。没有谁有义务为谁负责，自利的行为天经地义，遇到不择手段的只能自认倒霉，却没理由去批判。遇到愿意助人那是额外的惊喜，更应该感激不尽。

在我慢慢走出小时候那种幼稚的偏见，对人类过于激进的憎恨慢慢消退后，三体进一步加深了我对人性弱点的了解。之前我对人性的善变和愚昧毫无准备，于是当看到人们对程心，对三体入侵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并拒绝承担自己之前意见造成的后果时，我又愤怒了，又产生了当初看舒克贝塔时对人类的憎恶。从一个类似上帝视角的角度，我无法接受人们对程心的莫名其妙的追捧，对罗辑的忽冷忽热的态度，以及程心许多鼠目寸光，妇人之仁的决定。

当时的我为什么会那么愤怒，我想我还是有些幼稚。和小时候看郑渊洁的书一样，被作者三言两语的暗示就带过去了，站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制高点”上对整个人类文明横加指责。其实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在当时所处的环境下，我真的没有理由，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第二次读三体大概时隔一年吧，我冷静多了，有些好笑当时的我竟会那么激动。想到一句话，“为何愚蠢的事情在你做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聪明”。想到一个词，“乌合之众”。有时人真的是难以跳出时间的局限的，尤其是你周围有一群“乌合之众”的时候，这更加困难。我也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我自己也不见得能做的更好。但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在某个关键的时刻我能突然警醒，思考一下自己是否也陷在某个局限里做着愚蠢的事情，是否也在任由周围“乌合之众”的意见牵着我跑。

而在看过人性种种弱点的背后，我又对这个世界抱着另一方面的期待。对真诚的友情的渴望。这是那一个个少女的小故事带来的幻想，而后被我现在最喜欢的那套玄幻小说进一步加深。没人愿意完全生活在一个冷冰冰的理智世界里，我希望以理智去对待这个世界，同时又能有一些让我不愿用理智去对待的人，为了他们即使放弃所有也依然不觉得自己输了。那样的生活叫幸福。但越来越长大我也越来越想开，遇不到也还好了。毕竟这种感情那么难找，毕竟在没有被真正撕心裂肺地伤害过之前能意识到这点又那么幸运。

这就是那些书们带给我的影响，很温和地教给我世界的恶，又同时种下一颗期待善的种子。“我有一个梦，也许有一天，灿烂的阳光能照进黑暗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