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娜的父母早已不在县城居住,老宅也在她上大学之后卖掉。李曦惘一直不太清楚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也许在她的家人眼里她更像一个怪物,一个像极了人的机器。这让他们感到恐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恐怖谷效应,那毫无表情的凝视让人感到更多是死亡。他们也许曾经尝试着用家庭的温暖使她拥有人类的情感,失败的结果便是逃离。在确定自己已经尽到为人父母所应尽的责任之后,再也不见便成了双方最好的相处方式。
安喜娜在洗澡,李曦惘站在窗前看着路灯下洁白的世界。董香忙活着帮他们整理床铺,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安安这次回来好像比以前有人情味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李曦惘感到难过,如果拥有情感带来的结果便是死亡,这代价大到他无法承受。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一般的活着。但那对她来说是另一种痛苦,就如安喜娜在描述见到他之前的生活时所用的词语-存在。
只是存在而已。
“过完年吧,过完年回去我就去跟她领证。”李曦惘情绪有些低落。
“不再考虑考虑了?”董香笑着看着他。
“我不能没有她,要是哪天她不在了,我估计也活不下去。”生死之间的事情最近总在他的脑海里游荡。
爱情的确会让人大喜亦或是大悲。
“死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呢,等你们领好证,我去帮你挑日子咱们风风光光的办一场,我儿子的婚礼可得好好张罗张罗,把这几年送出去的份子钱都给他收回来,哈哈哈……”董香沉浸在喜悦之中。
李曦惘跟着强颜欢笑。
董香盯着他的眼睛。“你有心事,跟妈说说。”
李曦惘笑笑揽着她的肩膀。“哪有什么心事,年前项目太多了,累的。”
“那就早点睡别玩太晚。”董香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出了房间。
夜晚李曦惘抱着安喜娜,鼻尖轻轻的在她颈间摩挲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能成功,你想睡在哪里?”
“无所谓,哪里都行离你近点就好。”安喜娜平静的说道。
“我就睡在你旁边。”
安喜娜在他怀里转过身一下吻住他的嘴唇。
今晚的安大夫热情似火。
除夕夜,家人都回来了,李曦惘喝了很多酒。给每个人都敬了一杯,安喜娜并不阻拦只在他每次喝完后往他的盘子里夹一口菜,李曦惘醉眼朦胧间发现盘子里的菜已经堆得跟小山一样。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对一桌人说道:“爸,妈,大伯,大伯母,还有爷爷,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是我…是我…不好…”正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董香赶紧拉住他。“让你别喝这么多,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爷爷扯开董香跟他说道:“来,咱爷俩喝一杯,别把事藏在心里,爷爷还没死,这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陈远帮他摸干净眼泪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
一家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这爷俩。
李曦惘很投入的去享受这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的春节。仔细的贴春联,抚平上面每一个细小的褶皱;仔细的穿上新衣,帮安喜娜挽好头发,仔细的点燃每一个鞭炮烟花,让它们在夜空里完美的绽放;仔细的给每一个祖宗牌位鞠躬磕头,当然包括他亲爷爷的牌位;仔细的给每个逝去的人烧一刀纸钱,撒一杯酒在将要燃尽的纸灰里;仔细的给每个街坊邻居拜年,给孩子兜里装上一个大大的红包;仔细的说每一句新年好,恭喜发财。
季县长来拜年,进门便在陈爷爷面前笑嘻嘻的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伸手要红包。被陈爷爷拿拐杖笑着打了几下。“快三十的人了,还这种混账性子,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多年好友,两人结伴给亲戚朋友拜完年便找地方喝酒,大过年的很多店都没开门,最终还是去了上次的烧烤店。李曦惘有心事,酒喝得很沉闷,连季县长打趣的调笑都没能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心情差喝酒就容易醉,一场酒下来,季县长还没进入状态李曦惘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子,你是怎么了,有啥事跟兄弟说说,别老憋在心里啊。”季县长忍不住问道。
“说了你也帮不上忙,说它干什么。”李曦惘趴在桌子上摆弄着酒杯。
季县长有些火,指着他说:“看不起老子还是咋地,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你会治病么?绝症能治么?”李曦惘目无焦点的看着窗外。
:“谁?你?你别吓我,什么病咱去看医生。”
李曦惘推开他的手。“不是我。”
“安安?”
“别问了医生都查不出什么病,你能帮上什么忙?”李曦惘把杯子里的酒喝掉。
“查不出就是没病,你瞎紧张什么?”季县长松了口气。
李曦惘笑笑不说话。
“我跟你说个事,前段时间所里发年货我就拿着去给陈爷爷送点,结果,看到陈爷爷穿着中山装,一幅派头十足的打扮,身边还有个拎包的跟班。”季县长神神秘秘的说道。
“噢”李曦惘心不在焉的回道。
“你听我说,你爷爷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季县长瞪着眼睛噘着嘴一幅我很懂的样子。
“怎么个有故事法?”李曦惘眯着眼睛半个身子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曾经应该是个大人物,那气势,嗨,真不是盖的。”
“哦。”李曦惘一点都不关心。
“你这人,真没意思。”见他提不起兴趣季县长也没了显摆自己乐趣。
两人说话并不在一个频道上,再喝下去也没意思。将桌子上的酒清完,李曦惘拒绝了季县长送他回家的提议,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朝家走去。
费力的打开家门却发现陈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见他进来招手让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递给他一杯茶说道:“先喝杯茶解解酒。”
李曦惘接过杯子灌了几口。“爷爷,你赶紧睡吧不早了。”
“有些事要告诉你。”陈远叹了口气。
“明天再说也不迟。”李曦惘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关于你爷爷的事,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
李曦惘坐直了身子,看着陈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是害死你爷爷的那个组织里的人,那个组织叫至臻社,我是暗部的阎王,第一殿阎王-蒋。”
李曦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爷子。
“我小时候那会,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是至臻社一直在接济我们家,供我读书,一直到我大学毕业。”陈远慢慢的说道。
“我爷爷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李曦惘站起身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有关。”陈远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你…”李曦惘酒一下子就醒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李曦惘向后退了两步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当年我介绍进考古队的卜烈,他就是至臻社那一任的盗火使。”
“什么盗火使,你们这是邪教。”李曦惘不自觉的声音大了起来。
安喜娜拉开房门担忧的看着客厅里面红耳赤的李曦惘,董香披着件外套也从卧室里走出来。
“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在这喊什么呢,小曦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董香打着哈欠说道。
“回去”老爷子对着董香大声喊道。吓的董香一哆嗦。
“爸,干嘛呀你。”
“我叫你回去。你想气死我么?跟你老公说谁也不许出来。”
董香只好气嘟嘟的转身回了房间,安喜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房间将客厅留给两人。
陈远长喘了口气招手让李曦惘坐下,李曦惘默默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看陈远。
“至臻社保守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桃花源的秘密,一个桃花源真实存在的秘密。”
“我毕业后就加入了至臻社,后来我变成了第一殿阎王-蒋,第一殿的任务是监控一切跟桃花源有关的信息。而你爷爷负责挖掘的晋代古墓便是其中最有可能暴露桃花源秘密的一次考古发掘。至臻社的社长被称作盗火使,那一任的社长叫卜烈,我将他介绍进了考古队,最终也是他导演了88年的特大文物案,我接到消息后退出了至臻社,以手中掌握的秘密要求社里放过你爷爷,可是…你爷爷不肯放弃,坚持要追查下去,最终死于非命。我去报案想将一切公之于众,可他们以你的性命威胁我,不得已…我只好再次选择妥协。”
“卜烈呢,他躲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你爷爷的仇也算是了了。”
李曦惘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抬起头急切的问道。
“怎么才能找到桃花源。”
“没人知道,当初你爷爷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惜…”陈远又叹了口气。
“那有没有人从桃花源里出来过?”李曦惘不死心。
“也没有。”陈远说道。
“那什么盗火使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是桃花源里的人么?”李曦惘继续追问。
“盗火使应该是唯一进入过桃花源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盗火使都进入过桃源。”
“什么意思?”李曦惘不解的问道。
“社团里收养了许多的孤儿,每一任的盗火使在其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都会指定某个特定的孤儿让其在他死后继任盗火使。”
“随便指定个人就继承了?这么草率?”
“要经过特定的仪式,注射一种奇怪的针剂,注射后会变成……”
“变成什么?”
“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像意识被替换了一样。而且寿命会大幅缩短。”
“那针剂是怎么来的。”
“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那针剂应该来自桃源。而且并不是随时都能得到,上一次盗火使从桃源带来所需的针剂是1986年。”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年的任务便是接应从桃源里回来的盗火使,我在长沙接到了他,当时他身上穿着防辐射服,桃源里可能充满了辐射,而且他回来后没多久便死了。”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组织?”李曦惘喃喃问道。
“你知道至臻社的臻字是什么意思么?”
李曦惘摇摇头。
“臻便是完美的意思,这个组织一直在寻求完美。”
“完美的什么?”李曦惘不解的问道。
“不知道,有传言说他们在寻找完美的人类。”
“桃源的入口在哪里?”最终李曦惘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陈远摇摇头。“我只负责在长沙准备好必要的救护车辆,似乎进出桃源非常危险。那次他回来后不久全身的器官便出现了衰竭。而且入口似乎并不是一直存在,再上一次进入桃花源是1910年,上一任的阎罗-蒋曾经出过类似的任务。”
“这一任的盗火使是谁,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李曦惘问道。
“没有盗火使了,被选定人并不想继任盗火使,想要进桃源得另想办法,小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知道进入桃源的方法?”
李曦惘沉默了一会还是将安大夫的情况跟陈远说了,爷俩都陷入了沉默。
“我一把老骨头了,没了盗火使的至臻社已经基本算是完了,我还有些能量可以帮你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毕竟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比较长,你不要做傻事。”陈远叮嘱道。
李曦惘跟安喜娜初三便乘车返回上海,他本想过完十五再走,可是那晚的谈话将一切都打乱了,李曦惘不知该如何面对被自己视作亲爷爷的陈远。索性选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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