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C：
1
这几天我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很小，但是它忽然让我变得非常在意。
我意识到这件小事已经让我不舒服很多年了。所以我要对你说明，不吐不快。
也许你看完后会觉得我小题大做，或者过于敏感。但实际情况是，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持续了很多年；当它作为一个一般性的称呼、一个昵称时，它令我无法忍受，尤其在今年的春节期间。
这件事是：你持续地、经常性地称呼我为“森头”。
我想说，不管它是一个所谓的“昵称”，还是一个后缀，或你的一种习惯，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这个称呼，让我觉得不受尊重，甚至受到侮辱。即便我不是每一次都感到你在侮辱我，但这是一个持续使我感到被你冒犯的词语。
和你说出这件事，我也斟酌了很久。昨天晚上我意识到它让我不能够不在意。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
酝酿、纠结了很久，直到今天下午四点多我才终于开始动笔。
我不想把这封信写成一个长篇，只想尽量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
不用多说——我们是发小，是好朋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们都对对方有很深的感情；
但是我们沟通的一些细节比如你对我的称谓，我觉得太过于随意，已经到了让我不适的程度了。
我在写信时的措辞，也许会让这件事显得太严重了——其实它没有那么严重，也不应该让我如此在意；但我觉得如果我不认真地和你交流这件事，这种情况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虽然，（我要说）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不会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我觉得，在我们有意识的情况下，不应该让这种旧有的、过往的、糟糕的模式占据我们一生了。
其实我走出这一步（即和你说明这件事），看似很简单，其实也需要一定勇气。我走出这一步的前提就是需要冒着一定风险，这风险就是让你不快，让你觉得被冒犯甚至损害我们的关系。但我之所以依然决定要说——不只是简单地口头说一句而是写信——是因为我希望在新的一年一定要做出一些改变，我不想让这种早就应该逝去的模式（人际模式、沟通模式等）继续占据我们的生活了。
在这件小事上我有太多的妥协，一直没有向你说明；其实早就应该说了，但我应该是觉得难为情、不好意思而没有说出口。说了又怕矫情。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冒犯我，不是有意要攻击我——怎么会呢。我想，你之所以延续这种称谓，只是少年时代的一种残留罢了，我说得对吧？
我把这种情况视作你的一种无意识的行为。我在这里不是怪曹悦你这个人，而是反对你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这种无意识的行为每一次都对我造成一种冒犯。你想想，这个称呼毕竟有辱骂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要我说，首先我当然不会认为你这样称呼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其次，你偶尔这样叫我也无伤大雅，但今天我特地要说明的是：你恐怕还没有觉知到，你的这种称呼是未分场合未分清时机的。比如你这次是在大年初一和我拜年的时候。
说到这里我内心升起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
C，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吗？
此刻，我想要平复一下心情，再和你深入地聊下去。
2
刚回家吃了个晚饭，继续回到电脑前。
中途我看到S的一篇文章，是关于原谅的。一位女演员问S，怎样才能原谅他人？
S是这样回答的（摘录部分）：“你看，我什么时候必须原谅你？首先，为了某事我认定你犯了错，接着我想尽力原谅你。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不认定你对我翻了错，我就只是接受你存在的方式，这样哪里来的原谅问题？……这只是把生活复杂化了。”“为什么需要原谅？首先，我必须认定你犯了错，不是吗？然后原谅你。我不认定你犯错，你只是按你想要的方式生活，为什么？因为那就是你现在知道的最好的方式了。如果你之前知道有更好的（方式），你当时会做得更好。所以你做你认为最好的，我为什么先要在我的脑子里责怪你然后再原谅你呢？这是在给生活增加没必要的麻烦。我不原谅任何人，因为我不责怪任何人。”
天呐！这是多么伟大而不可思议的以一种境界！同时具有无上的智慧。
我是好多次看这段话了，今天看到又是新的震撼。我觉得今天正好看到它，也是缘分，S冥冥之中再次让我明白怎样处理关系中的情形。当然，我远远达不到他的境界。
C，我们之间不存在原谅的问题，你也没有对我做出“很坏”的行为。今天我所有的话，只是我想要和你分享我的感受。也许等我修炼到S那段话中描述的境界之后，我会对你的称呼毫不在意，但现在我还是会在意的。
C，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的内心深处是极其柔软的。所以我不在乎开开玩笑，这没关系的。但我也是个极其敏感的，有时太较真的人，我的感受往往比大多数人都更加强烈。所以，你能理解，在你经常性的，尤其是在春节期间这样的日子里的这样一种称呼，不激起我强烈的感受，是不可能的。
我甚至认为，本来这不是一个需要用这么多文字来说明的情形的。
除了我们之间就一个问题真正探讨、聊天的情况之外，你和我交流的时候很多时候还是延续着少儿时期的对话模式，即嬉笑打骂式的嘴臭损人模式。老实说，我觉得我们早就不应该是那样的模式了。你也许有注意到，我并不喜欢那样。你则是很喜欢发发怼人的表情包之类。
我今天想说的是，过往的那样一种方式曾让我无数次感到非常不适。也许我从来没有认真和你说过，很多时候我只好采用与你一样的方式回怼回去；但这样一种聊天模式中，你展露出的隐含的暴力倾向是时常让我感到诧异与较难轻松接纳的。至于你惯用的聊天模式中到底透露出多少暴力倾向，这个话题我们可以再做探讨，篇幅所限今天无法好好展开。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自己有意识到这一点吗？这种沟通交流模式里，可以看出太多东西了。
而不光是在微信上，在现实中也是这样。我们的交流不再像曾经那样无话不谈，但小屁孩打闹的对话模式却被你延续下来。这些年你也许有所不同吧；而我记忆中，曾经的你总是非常容易激动，有时不容易深入探讨下去；就是说，对于许多话题你总是带着过于强烈的情绪，激动时过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观点，使得整个谈话变成你情绪的发泄。而另一面则是，有时你选择回避；有时又透露出过于自大的语气。还有你在日常言行中，有时过分随意，甚至轻浮的一面，让我在有些时候很难接受。
我想不可否认，你的模式带有你的原生家庭带给你的影响，正如我自身的很多情况也受限于我的原生家庭给我的影响。所以在写这封信时，乃至更早，我就充分意识到了，你也好我也好，很多人他展露出的情形，不是一两句话能聊明白的，不是一两封信一两次聊天能够说透的。我其实在今晚回家吃饭时想到，其实我这样的一种交流方式，也许不容易起到直接的作用。但既然已下笔，我还是珍惜这样的机会，想要借此多说一些。
就是说，我今天是拿了表面上的一个事情，试图去探讨我们内心更深层的东西。我希望我们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比如说，你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可能正是你内在倾向的一个缩影。由此我想说明自己的两个立场：
一是你的一些表述、一些表达方式在这些年确实让我感到不适（但不是所有，只是很小一部分，比如称呼、比如聊天时出现的一些情绪化的情况）；然而我还要说，这在我而言并不严重，你也不要因此觉得有抱负或愧疚，以至于影响我们的关系。
二是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够更有意识。更加意识到我们在沟通过程中我们所展现的倾向，反映出我们内在的什么情形。这是我真正希望的。因为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你应该能发现，我越来越不会去干涉他人的生活方式了（以前的我比较愚蠢，喜欢干预），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但更加有意识地去交流，这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方向。否则，我们永远在对话中以一个没长大的不成熟的小孩那样来沟通，这样的沟通很难长久。
我今晚说了这么多，也许有些话我说得有些太重，会有让你觉得不适的地方，请包涵，并理解我真意并不是怪罪你具体的一两个行为，而是希望你真正意识到你的语言和行为对对方造成的影响。你一直以来是个很好的朋友，真的，在需要的时候你会借我钱，我在你家留宿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在松江，在你的新家，还有在更久之前，在九村……甚至更久之前……
真心希望这封信不要对我们的关系有坏的影响，相反，我希望它能让我们的关系日益牢固。
真的很感谢你，C，我想到的是一连串过往的画面。
2022年，我们会特别棒！
2022年2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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