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登山围拢教师,见他异样神情皆不解。纷纷问道:“你看什么?浑沌干啥?”教师答:“下棋。”“深山旷野,与谁下棋?”教师沉默不语。良久,沉甸甸道出一字:“天!”
俗人浅见,喳喳追问:“赢了还是输了?”
教师细细数目。数至右下角,见到那个决定胜负的劫。浑沌长跪于地,充当一枚黑子,恰恰劫胜!教师崇敬浑沌精神,激情澎湃。他双手握拳冲天高举,喊得山野震荡,林木悚然——
“胜天半子!”
——《天局》
每当祁同伟心中愁闷难当的时候,就会念一段《天局》里的文字来排解,这是他最喜欢的文章,读起来慷慨激昂,霎时心中也会平添几分豪赌人生、锐不可当的力量,可以说天局里搭上性命也要胜天半子的混沌,就是剧中不惜搭上一切也要改变自己命运的祁同伟的真实写照。
他说:“我是拼了命地,要把我失去的尊严给夺回来。”失去尊严,从他在梁璐面前的那惊天一跪开始,之后,夺回尊严、改变命运便成为政治舞台上他悲剧人生的全部戏码。
改变命运靠什么?在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上,他下跪之前和下跪之后的180度大反转让观众们印象深刻。
回顾一下他的履历我们发现,早年的祁同伟对理想、爱情和事业的看法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不失为一个阳光洒脱、朝气蓬勃的大好青年。
他是一个出身农村,生活贫苦的大学生,上大学前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双好鞋,第一双好鞋还是陈海的姐姐陈阳赠给他的。
那时的他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所以大学里拼命地学习,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高育良的得意弟子,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此时的他踌躇满志,觉得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似乎近在咫尺,充满鲜花和掌声的未来也似乎唾手可得,他距离理想中的那个自己也越来越近了。
在爱情上,陈阳送给他这辈子第一双好鞋的那天,他便发誓陈阳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就连当时省委副书记、省政法委书记的女儿梁璐向他求爱,他都断然拒绝,因为除了对陈阳的念念不忘,此时的他更是一名充满理想、蔑视权贵的热血青年,巴结权贵是多么可耻下贱,他相信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寒门子弟的命运改写。
可到了毕业,梁璐怂恿老爹将这个可怜的寒门子弟分配到了大山深处的一个司法所,眼看那些以前不如自己的同学都去了大城市工作,过上了都市白领的生活,而自己却要在这不见人烟的荒山里不知干到什么时候。整个司法所只有三个人,老所长毕业于名牌政法大学,不知什么缘由毕业后分配到了这里,在大山深处一干就是三十年。前途一望无际,祁同伟在老所长沧桑的脸上看到了令他绝望的未来。
这时的他发现,自己的一切理想、一切为了理想的奋斗,在权力面前都是那么的渺小微弱、像一粒沙子一样不值一文。这一次梁家人口中所谓权力的小小任性,彻底将他的人生击垮。面对荒凉的群山,哪个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不会绝望?人生短短几十年,有谁会像老所长那样等得起时间的考验,要是雄心壮志被大山所困,那这一生还有什么值得回味?
他开始相信,改变命运的不是知识,是权力。
他百般思索,最终毅然回到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扔掉尊严向梁璐下跪,他跪的是梁璐,更是梁璐背后的家族权力,可在他心里,大丈夫能屈能伸,跪倒在权力之下有何不可。
事后回忆:“这一跪,把我整个人生轨迹都改变了。从我下跪那一刻开始,那个充满激情、充满朝气的祁同伟死了。”
这一跪成为他莫大的耻辱,也在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成为他日后贪赃腐化、巧取豪夺的借口。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上就是为了把失去的尊严夺回来,把在梁璐面前输掉的那一局扳回来。
惊天一跪后,他如愿以偿地离开司法所,调到了大城市工作,此时的他心中还有一丝理想,善念还未完全泯灭,他自愿参加缉毒,血战孤鹰岭,身中三枪差点丢掉性命,最终获得了人民英雄的称号。
可也仅仅是个称号,除此之外只剩下身上的三个窟窿,连他想回到陈阳身边的愿望都没能实现。现在他更加相信,权力最大,权力可以改变命运,甚至认为权力可以改变一切,从此他对权力的迷恋日加疯狂并开始陷入贪腐的旋涡,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
“英雄在权力面前是拗不过的,英雄在权力面前是什么呀,是工具。”
这种反转,投射出现代社会上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在权势面前的苦苦挣扎,反映出怀揣理想的人们与残酷现实的殊死搏斗,这场搏斗中的普通人,可能会付出超乎想象的巨大代价。
比如那惊天一跪,祁同伟这个寒门子弟在与梁家这位权势大小姐的搏斗中不出意外地输了,祁同伟输掉了自己的尊严和婚姻,这场搏斗也造成了他人生观、价值观的动摇,成为他走向罪恶的开端。
然而对于梁璐,她被深爱的老师抛弃,为证明自己的魅力,去追求小自己十岁的祁同伟,这场搏斗的胜利只不过是仅仅满足了她自己的小虚荣,还轻描淡写地美其名曰替祁同伟和陈阳考验爱情,人家的爱情需要你来考验?其实本质上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习气在作怪。
她这一任性,直接造就了贪赃枉法、危害社会的祁同伟,最后让像被轮奸的少女这样的普通人来买单。
还比如李达康,达康书记也是平民出身,也有着远大的抱负,想趁着中国发展的大好时机让人民更好地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他是一位正义无私的好官,一步一步地靠自己的成绩做到京州市市委书记。
他心里认为,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的政绩,所以他拼命地工作,重视政绩、重视GDP甚至到了有点不择手段的地步,在与对手的斗争中,他养成了洁身自好、爱惜羽毛的习惯,这也让他变得过分谨慎以至对亲人有些冷血无情。
他曾对欧阳菁说:“政府官员永远不和商人做交易。”
他做过赵立春的秘书,因此与赵家结下不解之缘,但他明白,赵家在汉东违法乱纪,横行一方,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游走在汉东复杂的官场上,谨慎地与赵家和后来的高育良展开搏斗。
赵瑞龙想在吕州月牙湖上盖美食城,如果批了,那他就上了赵家的贼船,彻底成为赵家祸害百姓的帮手,如果不批,赵立春就会给他颜色看,在他的政治前途上大手一挥。为了百姓,他恪守原则,选择不批,结果他被调离吕州去了贫穷的林城,而新上任的高育良为巴结赵家立马就批了,作为回报,赵家让他先李达康一步进入省委常委。
李达康在与赵家的搏斗中,堵上了自己现有的政治资源和未来的政治前途,这场搏斗也让他变得更加爱惜羽毛、谨小慎微,这种性格间接伤害了易学习、王大陆这样的诤友和妻子欧阳菁的感情,使他成为孤家寡人,而赵家不仅毫无损失,还要骂李达康是“一条喂不熟的狗”。
我敬佩祁同伟和李达康身上那种敢于和命运搏斗、誓要为自己的命运做主的勇气,以及同情他们在搏斗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作为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看剧的时候我寄希望于这两个人,希望他们越来越好。
可祁同伟后来被权力蒙蔽,哭坟刨地变得可笑可悲,违法乱纪变得可恨可气,怪他太执念于权力了,可想到他对权力的迷恋,开始于梁家“权力任性”给他的重大打击,生长于不爱英雄爱权贵的官场生态,又觉得他似乎情有可原,难道不是恶劣的官场环境造就了他?这个人物令人感情复杂无法言说。
最终,面对自己那盘没能胜天半子的棋局,祁同伟在死前大喊:“去你妈的,老天爷!”
如果不是这次反腐,他有朝一日爬上高位,恐怕也会是广大干部学习崇拜的对象吧。
相比祁同伟,达康书记更为隐忍,情商更高,他追求政绩但不巴结权贵,搏斗中谨小慎微不露锋芒,是剧中的赢家之一。
《人民的名义》是部揭露社会伤疤的好剧,一幕幕的权力斗争让观众目不暇接,而最令人心痛的,是祁同伟、李达康、蔡成功这些无权无势的素人在权势面前的挣扎、奋斗和无奈的屈服,许多人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此,我们希望这个社会越来越好,公平正义不再是少数人的蛋糕。
【完】
文/木木白
编辑/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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