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阿香

八十年代的一天下午，大林在村外玉米地锄草，天潮热的厉害，浓厚的乌云滚滚，眼看一场大雨就要落下来。

起风了，大林怕被雨淋着，钻出玉米地抗起锄头匆忙往家赶。

大林抗着锄头快步走着回家。

大林奇怪，这会天没黑还没下雨怎么地里就没有人了，路上除了前边不远一个骑着大架自行车穿一身红衣服的女人，再没看到其他人。

女人一身红衣，在灰暗天空下远远看上去很显眼。一看就知道穿着是新娘嫁衣，结婚那天穿的。应该是一个结婚一年多或刚结婚不久的小女子，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少妇，小女人。

小女人自行车后架上挂一个连体条筐，条筐是很大很笨重那种。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满满的高出筐好多，上面用塑料布覆盖包裹绳索缠绕着。

小女人自行车驼的看上去非常的重，她骑的很慢，很小心谨慎的样子，骑的有些摇摇晃晃不稳，看着有种随时都有可能骑摔倒的担心。

这是一条由山土碎渣石铺成的乡村土路，八九米宽，两边是柳树和庄稼地，大片的玉米地。乡野的美，就是各种小花庄稼和草无尽的绿点缀纷繁美景。

八十年代那会乡村道路还没铺水泥路，除了省市主要干道是柏油马路，乡村之间大多都是土路。

小女人也可能是刚学会骑自行车不久的，加上道路不是多好，上午下阵雨很大很急，这会路还是没完全干，仍有些粘黏湿滑。

碎渣土石路就是这样，晴天还是比较好光滑干净，就是怕下雨，连雨天更糟，车辙交错，碎石凸起，象田地铁犁深耕过一样，行人骑车非常不好走。

八十年代那会，自行车在农村还不是很多，出行不是过远就是靠两条腿走。记得以前走亲戚，十几二三十里路都是来回走路去。后来有了自行车，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自行车就成了主要代步工具。

那会开始经济搞活，出现一些做小买卖的生意人，自行车在那会功不可没，买卖载货都是自行车。

安徽河南一些男人，媳妇，就是靠用自行车驮载一袋或两个装的满满的大麻袋，再就是一种很大笨重的连体条筐，满载带着瓜果桃花生蔬菜在路上行走穿梭。

这种情景在九十年代路上最常见。

安徽，河南女孩和小媳妇也都会这么骑车买卖带货。那会真觉得她们真厉害不简单，一个自行车都能带几百斤重的货。不得不佩服她们的胆量和车技。

那会安徽河南女孩这么骑车带货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找会做生意的安徽女做媳妇的男不少，那会男孩女孩谈对象婚娶好象跟风，一个谈嫁娶哪个地方的都会是那的。

大林正走着，没留神女人怎么就把车骑倒了，摔倒在路边发出哎哟一声。

大林那会正念中学，还是个少年。作为学生，帮助别人助人为乐，是知道的。

大林慌忙跑上前去想帮那女人。

骑车摔倒的红衣女子二十六七，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红衣很是得体好看。女子衣服是红的，袜子和鞋都是红的，红袖鞋也很是好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鞋子里好看的秀足莲花小脚。

上衣袖口，领口和底边和裤子底脚都绣着黄丝线。小女人穿的这身红，让人看着很爱看，很舒服顺眼，这是一种很好看的红和光鲜。

红衣小女人摔倒被自行车和筐压着，过重压的她起不来动不了。

“小姐姐，你怎么样？”大林着急的问那女子。

大林到底还是个孩子少年，毕竟身单力薄，尝试几下也都没能把车和筐扶起来。他怕再使劲扶不起来会砸压到女子。这会又没有人路过。

小女人虽被车压摔疼了，动不了，可漂亮好看的粉脸却是忍着，不愿让疼痛扭曲呻吟流露。

“姑姑，你再坚持住，我再试一下！”

大林和红衣女子说着，本来想叫姐姐的，可又不知叫什么好，脱口而出叫了姑姑。

女子看大林是个小男孩，强忍着疼痛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小弟弟，我没事，你搬不动的，好重的。小弟弟，你真是好心，别叫我姑姑，还是叫我姐姐好。我应该比你大不了多少岁。”

大林人虽小心却是心很好，善良且性格坚强，什么事都有恒心不会轻易放弃。

人在情急之下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力量真的是无穷的。

大林再次尝试居然竟真的把车给扶了起来，不过差点倒过去把自己压在车下。

为扶起车子大林用尽力气，身体过于透支让他气喘不止头昏脑涨，脸红心跳的厉害。大林没顾自己累的怎么样，倒是慌忙去扶搀那女子坐在路边石头上。

红衣女人和大林说着话，坐了仅一会就起身活动活动腿脚。

大林很高兴，突然能有这么个姐姐，这个小姐姐，和自己的姐姐一样漂亮好看。

大林有一个姐姐，从小到大姐姐很疼他，大林记得很多。

红衣服小姐姐和大林说她叫阿香，是潘青屯人，属于安徽。她这带两筐菜去安集矿，听说那边集很大人多很热闹，去明天早上赶早集卖好价钱。贪心多卖钱才带这么多东西。阿香忘记了这边下过雨路是不好走的了。

风开始大起来，吹的两边地里玉米叶子呼啦啦直响，有雨滴落下来。

阿香和大林合力把自行车子扶起来，说赶紧走，要下大雨更麻烦。

大林帮阿香把车后的筐固定好，和阿香两个人推扶着自行车费了好大劲才爬上铁路大土岗长坡。上坡过了铁路剩下就是好路了。

上了铁路岗坡，阿香虽然腿被压的仍然痛，可看天真下大雨了，阿香不敢停留，对大林一再表示感谢，然后骑上车走了，她要在天没黑前赶到安集市场，在那住一晚，明早占据好地方。

大林目送阿香骑着自行车走远，自己才赶快回家，大雨倾刻落下来。大林跑到家时还是淋雨了，他想阿香小姐姐不知淋着雨没有。

大林那天后，一直都再没见过红衣阿香小姐姐。

一晃几年过去了，大林长大了，长成了大小伙，后来大林参加了工作有了女朋友，并结了婚有了孩子。

这一晃差不多十年了，大林虽没见过阿香，偶尔会想起红衣女阿香小姐姐，那个让他叫姐姐的阿香还好吗？

春节热热闹闹过去，又迎来热闹的元宵节，每年大人孩子都爱看花灯元宵节。

大林下了晚班到集上买了两个灯笼给外甥外甥女送去，也好久没去姐姐家了。今天阴历十四明天十五，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了。大林本想明天给外甥们送灯的，却怕明天没时间。

大林姐夫爱喝酒，大林多少陪了两杯。姐姐不让大林喝多，出门时姐姐让他多注意安全，到家打个电话。大林知道自己很清醒，没醉。

从姐姐家回来时一路几乎没遇见人，天晴的不是太好，到处都差不多黑漆漆，天上看不见星，月亮也不知跑哪去了。

大林估计这会差不多有十点了，眼看就要到庄前了。大林骑车拐上往庄头去的路，靠近水石渠边骑着自行车。

老婆和孩子早都在家着急了，说不定到家老婆免不了会吵骂他几句。大林心里想着，加快骑车速度。

大林骑着自行车感觉哪里好象有女人哭，他听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喝多听错了。骑车过去一瞬大林好象觉得有个人在石渠上坐着。

大林想着看错了吗？这深更半夜，这么大冷天，是谁还能在那坐着呢？大林想想，考虑再三还是停下车，走回去看看，究竟是谁在那坐着，是和家人生气出来坐着的吗？是这一片人就劝她回家，大半夜够冷的。

大林走近了看清确定是个老太，他只是觉得眼生没见过。

大林问老太这么晚了怎么了，天这么晚了够冷的，快回吧，家里人会着急的。

老太看看大林说没事，让大林放心，她这就回家。老太起身扭头就走了。

大林见老太走了，也准备走向自行车骑车回家。可突然觉得这老太不太对劲，会不会想不开呢？

大林多了个心眼，赶紧去追老太想看个究竟。大林到拐弯时看到老太已在公路河边正往河里走。

大林慌忙急向马路那跑想穿过马路去拉老太。:“大林边跑边喊大娘，你不能这样。快上来……”

大林跑到路中间时，一辆黑色轿车急驶而来，夜间车速是非常快的，当司机看到有人时，紧急刹车打方向。

大林看到雪亮的灯光和车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觉一片红光一闪，自己象一阵风一样轻飘飘的起来了。

大林醒过神来时自己已在河里了老太跟前了，大林慌忙拉住老太往岸上拉。大林边拉边劝老太。好歹总算把老太拉上岸。

公路上那辆轿车由于打方向过猛，冲向左侧，又转向右侧，在公路中间转了几圈才停住。

惊魂异常的司机半天才敢开门下车。他知道自己麻烦大了，这下是出人命了啦。

男人战战兢兢睁开眼看车前车后，哪也没有他想的惨状。那男人使劲揉眼，又前后左右看看，什么都没有。

男人一拍头笑了:“妈的，真活见鬼了，吓死我啦！娘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

司机不敢多想，骂了句钻进车飞快逃走了。

大林和老太衣服都是湿的滴水，虽然是元宵节，可河水还是冰冷刺骨，大林和老太都冻得打颤。

大林极力劝说老太别想不开，别生气了，赶快回去吧。现在家人正着急找她呢。

老太总算答应不再寻短见了，说回去。大林和老太正准备上岸。

几个社会流忙是喝多了，站在公路边上看着大林和老太骂骂咧咧，说大林和老太乱搞，讲的非常难听污秽。

大林气不过和他们争执。三个流氓竟下到河坡对大林围攻拳打脚踢。大林愤起还击，老太见有人打救自己的孩子，就和那三个流氓拉扯护大林。三个流氓又打老太，大林又回身护老太，大林和老太都被打倒在水里。

大林眼睛被打的看不清东西，还是起身和三个流氓搏斗。大林明显体力不支身上脸上头上又挨了不少拳，渐撑不住要倒下去，嘴里还喊着护着老太。

大林突然听到三个流氓有人惨叫，恍惚中看到又是那片红光一闪，三个流氓不知怎么回事满地翻滚，一个流氓身子飞起飞向河里，一个流氓还没爬起身子摔向公路边上。另一个吓愣了，酒也醒了，没命跑了。

落水的爬到岸边，摔倒几次才站起来爬上公路岸，和摔在岸上刚爬起来的家伙一样也是没命奔逃，发出不是人腔的怪叫跑着。

大林清醒了许多也是愣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好象一红衣女人背对着他，看着流氓逃跑的方向。

大林揉眼再看时觉得又是红光一闪，什么都没有了，刚才红衣女人呢？

大林想起冲过马路一幕那红光一闪，和那流氓莫名奇妙飞起红光一闪，大林头朦了，自己是在做梦，真看错了。

大林回到家躺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脸和身上疼，那红衣女人怎么好是在哪见过，怎么回事呢？

大林想着就睡着了，他梦见铁路坡，自行车和笑得很好看，一身红衣的小姐姐阿香。

突然好象有人追阿香，阿香衣衫不整，好看的红衣破烂不堪，哭着奔跑着的阿香，一片雪亮的灯光，一片红光一闪，一件红衣飘在空中慢慢落下来……

第二天晚上大林看电视新闻，昨晚在不同路段发生两起车祸交通事故。三名男子精神失控一样撞车重伤，不治身亡。

大林不知怎么回事，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梦见阿香。大林怎么想都想不出，当年那个红衣小姐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心里还记得她。

大林想起几年前，自己在江西做工时，在朋友家喝酒打牌，看电视。几个人都看到电视机跟前老是出现一双红鞋走来走去，有时鞋上有黄色金线红色裤腿，有时有笑声，只能看见红色绣鞋和红色裤腿在屋里走来走去，伴着笑声很好听，却看不到上半身。

那晚人都吓跑了，包括屋主人两口子和小孩都吓跑了不敢在那住了。

大林不觉怕，他对那红鞋特别不一样好感，他想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林在那家呆了几天，都是一样有笑声，那穿着红鞋子脚会到跟前，很近的坐在大林对面，好听的笑声响在耳边。

大林好象意识到什么，心里说不出的悲伤。那晚大林没回住地，坐着睡着了。他看见骑着车一身红衣的小姐姐，三个凶恶流里流气少年出现，拉倒正骑车的小姐姐，小姐衣服被撕破，赤着脚跑开了，雪亮的车灯，一辆车急驶而来，一件飘飞的红嫁衣。

以后的日子，大林学会了每日不忘祈祷，希望那个红衣小姐姐，过得更好。身边永远有笑声。

大林心里的最初，永远不会改变，那个叫阿香的红衣小姐姐，一直在他心里深处，从没离开过。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红衣阿香

大李兴业二十八年冬

2019年12月8日

香雪风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