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 四时轮回,大自然母亲总是豁达地将各色时鲜馈赠给她的孩子。 时值 阳春,草长莺飞,复苏的乡野大地,突然就冒出一抹长着圆圆叶片的新绿,没错,它就是苜蓿。那碧绿的色彩,鲜嫩的口感,开始撩拨着你的心弦,牵动着你的味蕾。它是多少人魂牵梦萦的一口佳肴,它熔铸的又是多少人的故事和回忆。
我出生在渭北平原,那里一马平川,一望无垠,四季分明,风调雨顺。从小我见过连绵不断的麦田,听过层层涌动的风吹麦浪,呼吸过麦子丰收的浓浓馨香,碰触过乡亲们眼里那金黄色的希望。可是,儿时的我根本没见过苜蓿,最早关于苜蓿的记忆则是在母亲的故事里。
母亲刚嫁给父亲那会,家里人口多,庄稼又欠收,忙忙碌碌一年到头,从生产队分下来的粮食却总也不够果腹。母亲好强,总是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一个春日的午后,当田里劳作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四散回家,在邻家大婶的撺掇下,母亲和两个妯娌竟大着胆子偷偷跑去生产队给牲口种青料的地里掐苜蓿。要知道那可是全队里最凶悍的大叔看管的地盘,被发现了小则臭骂一顿,大则全队通报。
一向麻利惯了的母亲,即便顶着压力、提心吊胆却并不影响手底下的速度,不多时就掐了大半篮子。她们没那么幸运,凶悍大叔的呵斥声远远地传来,如同晴天霹雳,让人震悚惊恐。她们三人形如受惊的兔子,抓起篮子就跑,头上的帕子都跑丢了,硬是被追了二里地。母亲讲到这里时,我总是笑得前俯后仰,而后就剩下对那个时代无尽的思索。
母亲对苜蓿确实情有独钟。 上大学那会,母亲自觉日子无趣,便在门口巴掌大的花园里种了一方苜蓿,闲来侍弄,聊以打发光阴。用她的话说,这种菜其实是最好养活的,种子撒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生长,给它一桶水,它就能回馈你冒冒腾腾一地的新鲜碧绿。严寒冻不死,春风吹又生,早春时节最早冒出脑袋,给人们青黄不接的餐桌上奉上一份舌尖美味。
纵使母亲巧舌如簧,起初我并不喜欢吃苜蓿,总觉得它寡然无味,没有麻辣烫的浓烈,不及臊子面的酸爽。那年惊蛰前后,只顾风度不顾温度的我如期感冒了,头痛欲裂毫无食欲,强迫自己喝了感冒药,蒙着被子倒头昏睡,正神游太虚时被母亲强行叫醒,责令吃饭。放在桌上的是一盘透着柔和绿光的苜蓿菜,和一碗红薯苞谷珍。在母亲唠唠叨叨的不知所云中,我勉强开动,可 不知为什么,那顿饭吃着却那么可口舒心,一直暖到了心窝里。
从此,我喜欢上了这种朴素的蔬菜,无论离家多远都牵挂着那个滋味,那是家的味道,爱的味道。
2009年7月我大学毕业,以面试第一的成绩成功通过招聘考试,有幸成为陇县教育系统一名新生力量。跟很多新入职的朋友一样,我一面心有不甘地哀叹命运的浮沉,一面万分努力地适应工作和环境。可相对土生土长的陇县人,我始终是一个外来户。因为离家远,为了避免来回奔波之苦,我索性周末就待在学校不回家。我欣赏过空荡荡的校园暮色,我听过夜半虫鸣的窸窸窣窣,彻夜不熄的灯光陪伴我度过了多少个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眠的夜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走,转眼就到第二学期。春日午后,最是犯困,一日正准备午休时,同事小李邀我出去散步。徜徉在和煦的春风里,才发现整日困于狭小的圈子竟然不知外面田野里春色正浓。突然,坡地上一群低头操作的老太太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观察原来是在掐苜蓿,这竟然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苜蓿地。说实话就在那时,我突然觉得此处确是故乡了。
我和小李也加入了掐苜蓿的队伍,说说笑笑一个小时,收获还真是不少呢!提着沉甸甸的半袋苜蓿,晃悠悠走在回学校的小道上,仿佛行走在回家的归途!此后每年这个时节,我都会去那片地里掐苜蓿,品尝着同样的滋味,爱上这方土地。
再后来,我就真的如同母亲口中的苜蓿一样老老实实扎根在陇县了。在这里结婚生子,打拼事业。即使忙里偷闲,我也会在春天里带着孩子去山野里掐苜蓿,他们不懂我为什么如此忘情痴迷于这件事,先生更是笑话我掐苜蓿不怕掐出颈椎病。
我捧着的哪里是一把苜蓿啊,那分明满满的都是我的故事,我的回忆啊…… 一片苜蓿一片情,那鲜嫩的绿牵动我感恩时代的心,那温和的绿唤醒我对母爱的理解,那浓郁的绿濡染我扎根这方土地。爱的路上,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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