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场疫情将市民全全困于家中。新型病毒，通过飞沫传播，严重影响脑功能，并有高致死率，尚未找到可控药物。政府严格控制市民出行。停工，停学。

    我坐在房间的小型折叠沙发上，木然地盯着窗外。房门紧闭，只我一人。耳边是我指甲有规律的敲击声，以及渗过半开的窗户而入的风。玻璃晴朗。

    昨夜与谅通话。我将拇指食指中指分别贴上零线地线火线插座对应的插孔，将意念电汽化通过电线传予她，同时接收她传来的消息。电汽永远知道方向。将近零点时，突然消息中断。虽说回忆前话，并没有语意中断之处。我最后传出去的信息，不带问句。然而如此不声不响地消失，倒真是头一回。我兴味索然，钻进被窝，关掉台灯。却如何也无法进入休眠，脑中的电汽活跃得乱窜。点亮台灯，跳出被窝，再将手指贴上插孔，感受到了谅正在零点时传来的消息。内容令我哭笑不得，原来是意念的电汽化出了点差错导致双方语意理解错误。零点过四分，我简单回应解释。往下再无信息。我守着插座至凌晨一点，插座仍然静悄悄毫无动静。罢了，定是她无话可说，自顾睡去了。

    在梦里醒了来，看见插座空里闪着提示信息的电汽。读到了谅早晨的回复，说是“抱歉，一时想起某项工作未完成，便赶紧去做，忘记了回复”。

    我正组织着语言。

    熟悉的乐声重整了我脑内的电汽，我才真正从梦里自拔。关闭闹钟，乐声戛然而止。余音在房间内飘荡了一会儿。

    插座空荡荡的。电汽在别处窜飞，始终不属于我。到底她还是没有回复。

    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

    我是普外科医生，平日里我从来都是为生存做事，如今生存不存在明显问题。并且医院除神经外科、精神科、感染科还在马不停蹄地值班，其余科室都几近无所事事，一星期只须值班一次。

    我翻着自己少量收藏的CD。Jascha Heifetz,Chaconne。

    九点左右，插座孔闪起了熟悉的光芒。我兴奋地蹲在插座旁，三指贴上插孔。脑中又闪过几种谅可能回复的内容。失望地发现是科室主任例行公事发布的公告，检查各位是否有不适。我毫无温度地回复“无不适现象”。插座再没闪动。

    傍晚仰卧在床上，无端想念起了啤酒的味道。冰箱空白得寂静，无声地暗示我该出门买些补给品了。出门后料见不对劲：病毒是通过飞沫传播的，外出应佩戴口罩才是。折返回去拿口罩。再次出门前将手指贴上插座，关切的话语在我脑袋内混沌一片，拾不出哪句合适。最后传给谅一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电汽方离手又感后悔，传了句愚蠢话。好在带了问号，再无趣也是该回复的。终于出了门。

    超市离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可。购物方面我向来速战速决，从不挑挑拣拣。约摸一小时后到家。我思忖，这样的时间足够等待谅回复了。

    仍然是没有。插座死气沉沉。

    我自觉不妙。脑内回顾过去二十四小时中我们所有的电汽交流记录。再正常不过了，同以往我们的交流无格格不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