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政明注视着整个房间,巨大的会议桌前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身后的门被关上后,女人抬头看了眼方政明,说了句“坐”。
方政明在会议桌前坐下,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三十上下的年龄,穿着军装,白皙的面孔,凌厉的眼神,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方政明从她盛气凌人的眼神中感觉她应该也是一个有级别的人物。的确,这样的年龄就做到了这样的位置上,成为别人的上司肯定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
“名字?”
冰冷的声音把方政明从漫不经心的观察中拉了回来,不过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她必定早就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全部,否则自己也就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抓来这里,而讽刺的是真正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的人却是自己。
不知道是女人早就预知到了结果,还是习惯了方政明的一如先前的沉默,出乎意料的没有冲方政明发火。
“知不知道你是谁?”女人继续问道。
方政明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眼神中带着尽力掩饰的惊奇。眼前的女人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方政明惊奇的是没想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也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除了夏紫瑜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对方证明来说曾经一直是一个无法接受的谜团。最初遇到夏紫瑜的时候他只认为自己仅仅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记忆,但在后来的一次诊断测验中,一位医生告诉方政明他的失忆症状很奇怪,因为普通人的失忆一般是由于病人无法承受现实中的某些巨大的打击或者刺激而在潜意识下屏蔽掉自己过去的一段经历或对某些特定的事件的记忆,例如一段惨不忍睹的童年或者自己做过的一些让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但方政明不仅如此而且对过去的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乃至最近的许多事情都没有概念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且方政明还发现自己对许多正常人看起来很简单的类似看电视,上网甚至是去超市购物之类的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似乎方政明原本就是一个完全脱离于这个时代的人物。当时那位医生的解释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方政明是被人故意用催眠术封闭了自己所有的记忆,但这种可能仅仅是在理论上成立,因为在所有的临床案例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病例。
开始方政明曾一直试图去解开这个谜团,可是由于方政明始终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而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又只有一些在梦里才偶尔出现的片段,而且这些片段都是些近乎荒诞的情节,所以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直到夏紫瑜在那次事故中突然离开了他,再后来自己忽然被这群不明身份的人绑架到这里,方政明在被软禁期间才开始渐渐感觉到自己可能是一个有着危险身份的人。
他的推理是这样的:
假设自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或许是涉及到了一些人命关天的事情,自己被人追杀而后不知道又由于某种原因失去了记忆并且流浪到了拉萨,接着遇到了夏紫瑜,再后来追捕自己的人找到了自己,然后发现了夏紫瑜和自己在一起,于是被误认为是自己的同伙,追杀自己的人本来想制造一起事故杀死自己,但没想到自己侥幸逃脱,而夏紫瑜却代替了他的死。按照以这个逻辑对应自己遇到的所有的事情来看,方政明发现所有的谜团似乎都能说得通,然而这也同时说明了夏紫瑜的死是自己造成的,但这是方政明不能接受的,方政明觉得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太过于残酷,也太不公平。所以到了最后自己是谁这个压在他心地已久的谜团对自己越来越重要。
“谁?”方政明终究还是没有压抑住心中的疑问。
女人似乎很满意方政明的表情,她点了点头说道:“很好。”
女人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做一件事情。”
方政明又一次低下了头,似乎对对方的要求没有兴趣。
“啪”,女人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扔到了方政明面前。
“这里面有你所有的经历。”
方政明看着眼前的这个破旧的档案袋,想了想还是伸出双手准备打开它,虽然本质上讲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再没有任何意义——他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已经没有了。
但档案袋突然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按在了桌子上。
“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们做一件事,我们来告诉你的过去。”
方政明想了想,最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对这种交易真的没有兴趣,相比通过交易来换取自己的身份,他更愿意直接回到那间铁屋子里,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里。
“我们查到你第一次出现是在拉萨,此前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资料。你现在的身份,也是夏紫瑜帮你建立的。”
方政明停在门前,“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夏紫瑜的真正死因?”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方政明走后,接着进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站在门口一脸慈祥地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女人望着桌子上的档案袋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他答应我。”
从上次见面之后已经过去四天,这四天里那个奇怪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不过方政明并不关心这些,对他而言说只要她再来打扰自己就已经足够了。上次见面之后,方政明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环境比之前的要好得多,而且他也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自由走动了,方政明想一定是那个女人有求于自己所以才才改变了态度,或许是那个女人觉得自己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方政明想到,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方政明并没有四处走动,他依然自己呆在屋子里,甚至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偶尔地喝点水。
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了,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有着逃避死亡的本能,只有人在有了意识后能够坦然地面对它,接受它,无怨无悔。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一个人开始绝望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人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其实当我们在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无论曾经多么理性的人都会开始产生信仰,相信宗教,灵魂,天堂,地狱,上帝甚至来生。方政明期望的不是天堂也不是来生,他期望的只是一块净土,一块能荡涤自己的痛苦和内疚的净土,一方能让的净土,他希望在那块净土上时间、思想都能静止,这样他的思想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记忆中最美的那一刻。
“你在想什么?”穿中山装的老头站在女人的身后问道。
“我在想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女人回头看了老头一眼突然问道:“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有问题吗?”
女人没有回答,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独自坐着的方政明。
“英杰,”蒋英杰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我们的职责。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任何时候都不要在工作掺杂个人情感。”
“方政明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没有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被唤作英杰的女人叹了口气,道:“父亲,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仅仅为了一些虚无缥缈,连存在不存都无法确定的东西,值得吗?”
蒋英杰的父亲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歉意,他沉默了片刻忽而用严笋的口吻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可以由我来。”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蒋英杰突然转过身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对了,考察船那边还是没有进展。”
蒋英杰的父亲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英杰离去的方向,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一向以严厉著称的老头。
方政明环视着整个院子,这里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神秘,准确的说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公园。只是公园里不会有眼前这样一座奇怪的白色建筑。此外最奇怪的就是在这里一整天也只能偶尔看见的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匆匆路过,似乎这里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冷漠。
方政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树叶,昨天想了一个晚上,如今看来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而且看来这里也不上是想象中的绑架,起码自己没有被用刑。
“呵呵,怎么样,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方政明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正站着跟他寒暄的老头,本来不想跟他搭话,但看到他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慈祥的笑容,方政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也是在这里……”方政明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想起“工作”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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