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与《我们》以及《1984》并称为反乌托邦三部曲,与其中的另一部《1984》相比,它所描述的未来,并不是极权黑暗的统治,而是一个完全被刻意营造的娱乐所主导的世界。
“新世界”是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这个世界科技的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社会生产力也有着极大的进步。但是,与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相对的是精神世界的极度缺乏,他们没有宗教,没有艺术,没有哲学,就连仅有的科学也是有限的——为了保证现存社会的稳定,任何能引起社会极大变革的科学进展都会受到控制。从这一点看来,新世界又和大洋国在某些方面不约而同。
新世界里面,为了保证每个人的本分,牢牢把持着他们命运的轨道,从胚胎就开始进行人生塑造,并通过持之以恒的教育来不停的固化这样的效果。
人类繁育中心通过一个叫做“波坎诺夫斯基方程”的生产技术进行胚胎分裂,把婴儿当成流水线上的产品批量制造出来,这些婴儿,都是些克隆产物。通过在胚胎的发育过程当中设置不同的条件,使得初生的婴儿从一开始就拥有不同的生理差异,这是用以区分不同种姓的手段,从婴儿胚胎时期开始,他们就被人为的安计划分成了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厄普西隆这五个种姓族群。这既是社会分工的需要,也是社会稳定的要求。因而人类本身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从一开始就被限定在几个不同的人种当中,这样一来,不同的人种一生的道路就基本上被固化了。
在婴儿的成长过程中,通过睡眠教育,用心理暗示来塑造儿童早期的人格,这样的方式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比如,每个婴儿的房间里都会不停的放着广播,从而确保广播的内容永远印刻在他们的脑海里,成为一种“本能”,对不同的种姓,特别是在优等种姓对低等种姓,从一开始就给他们灌输“阶级对立”的观念,这就断绝了种姓之间交流互通的渠道,使得所有的人都能立足自身,“悦纳”自己,从而达到社会稳定的目的。
通过早期教育,低等种姓的人不允许接受一些相对美好有趣的东西,比如通过训练,当他们触碰花朵的时候,就会有强大的电击,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训练”,把“花朵=痛苦”变成了深深烙印在他们本能中的公式。如此的残忍,这些婴儿与笼中的小白鼠何异?令人可悲的是,他们长大成人后却依然毫无察觉,把这受过人为的改变当成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能”,接受了“命运加工厂”对他们的命运轨迹的设定。
“社会、本分、稳定”,这是美丽新世界中的最高教条,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他们牺牲了宗教、艺术和科学,也牺牲了了真、善、美的追求,剩下的只有感官享乐和唆麻。他们,是真正的娱乐至死,再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虽然没有痛苦、仇恨和死亡的阴影,但也没有真正的爱,没有亲情、关怀和同情。
所以我们不禁要问,新世界里面的人是真的幸福吗?他们是过的如此愉悦,如此享受,无忧无虑——即使有了忧虑,还有唆麻,还有唆麻假日——可以在沉眠中放松,达成“内外和解”。假如他们不幸,又是哪里不幸?
如果从一个新世界的捍卫者角度来看,万一人生意义都是虚幻的呢?我们为自己贴上了这样或者那样的标签,还洋洋自得以为这就是对的,但真的如此吗?如果这是人类最大的自我欺骗呢?公平、正义、自由、独立。多么美好的字眼,多么的令人心生希冀,但把这些标签撕碎,像新世界里面的人一样的活着,无知、混沌、懵懂,不也一样是“快乐”的吗?为什么价值和意义本身就不可能是一种虚幻的东西呢?人生的最高目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取得精神的愉悦和享受呢?
这样的逻辑,也许并没有错,但我们应当看到的是,这样的逻辑才是真正的欺骗,这样的捍卫者必定是新世界享受最大特权的,这样的谬论,只不过是他们的自我欺骗,欺骗自己还不算,还要劝别人也相信。
公平、正义、自由、独立,这些名词的意义和生命力首先在于是符合人性的,它所反映的是人类的普遍愿望,既有内在意义,也有象征意义。在新世界里面,如果每个人都得知真相,都能够选择,还会是这样的吗?这个世界,虽然物质已经达到相当的丰盈,但这只是表象。波兹曼在《娱乐至死》当中这样评价《美丽新世界》,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校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而新世界里面人的最大不幸,就是无法给自己做主,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或者讲,他们根本不知道选择为何物。
西塞罗说过,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们摆脱现实的奴役,而现在的年轻人正竭力做着相反的努力——为了适应现实而改变自己。看看新世界里面的教育吧,岂不是正好相反?所以谁也没有权力替别人做主,当从“波坎诺夫斯基方程”开始,到后来命运设置不同条件,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悖于人类精神的,都要被否定。
《美丽新世界》中的人物是很有意思的,“野蛮人”约翰,尽管父母都是“文明人”,但在野蛮人中长大的他却始终无法融入新世界,他从书里面读到的爱情和亲情,以及野蛮人们的宗教给他打上的烙印,使得他始终与新世界格格不入。她的母亲琳达,从新世界到了野蛮人中,无法忍受那里的肮脏、衰老、死亡,所以只能在和野蛮人的感官活动中麻痹自己,直到后来回到了新世界,在唆麻带来的安详中死去。列宁娜,典型的新世界人,她和约翰之间的感情对比,一个是感官刺激,一个是心心相印,反映了两个世界的人在爱情上的冲突,细细分析,是具有更深层次矛盾的。总统穆斯塔法·蒙德,作为本应该探索未知的科学家,最终败给了社会环境,放弃了科学,也放弃了自己,成了新世界的秩序维护者。伯纳德,一个生产过程中误受了酒精影响的“畸形人”,差点完成了从自卑到超越,但是,一旦满足了他的虚荣,他又放弃了自己为之追求的思索的真理,他所表现的被娱乐主导的人是注定没有坚定性的。这一形象背后的隐喻是在新世界中只有一个相对人格不健全的人才有可能了解部分真相。
从出生到死亡,新世界的人都是在瓶子当中。胚胎发育时期的瓶子还只是一个生理设置瓶,等他们开始有了意识,他们便进入了新世界这个最大的瓶子,可悲的是,他们还唱着瓶子的赞歌。“娱乐至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浸其中,被娱乐至死。
罗素讲,上帝是个微分方程。而在美丽新世界中,每个人也都是个微分方程,是维持这个世界机器运转的一个个毫无生机的零件。没有个性的发挥,也失去了人性的光彩。他们不过是满足了条件设置的“因变量”,永远也成为不了可以自己做主的“自变量”。
所以我们不禁要反问一句,这样的世界,又有什么美丽?
至于不需要禁书、不需要限制,人类会不会“自觉地”选择“娱乐至死”,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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