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这下急了,细长的眼睛瞪两眼公公,差点就要发火了,瞪了两瞪后,终于还是府下身子哄我:“奥哭奥哭,奥哭呢,公公是哈杠呢,奥哭呢……”
可是我收不住了,哭的更凶了。小姨还在取笑我:“暄暄么,泼羞忸,这有哈哭的,真是…”
外婆终于对小姨发火了:“哈莫日?喔空呢,塞是恩乌头乌脑,塞是恩拂好,”又一扭头,笑着对林宝航说:“啊呦,快快,侬吃饭,侬吃饭。”
公公和舅舅也马上招呼客人,公公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坐下来,对林宝航笑着:“对佛起,这两窝头嘎,一个是吾大女儿的,那,这个是二女儿的小孩,”说着,还不忘回头望我一眼,“奥哭了,也是公公不好,今天和小林也是缘分,”又望着林宝航,“侬多吃点哈,吾也不把侬当外人了,吾俩女儿都是党员,都是工作单位的积极分子,一年到头忙的来,我们能帮她们一点就很高兴了。”
舅舅笑着插嘴:“没关系的,小孩子家一会就会好的。来来来,侬多吃点啊。吃好了,吾还要请你看看吾养的羊的,你们农场除了猪,也有羊的哇?”舅舅想把话题转移。小姨端来一盆水,放在外婆跟前:“来呀,打打面孔,呦呦,呵呵,看看我们暄暄,标致的来。”她到好,转眼开始逗我开心了。“标志的来,标志的来,呵呵,笑了笑了!呵呵,小楠也标致。”
林宝航也赶紧逗我高兴:“是的呀,小姑娘真漂亮,两个小姑娘都漂亮!”
我开始几乎不哭了。
“阿英,嗲嗲正是热忒忒,你不要鹅嘈鸭嘴的好哇?”舅舅埋怨小姨。小姨笑着说:“吾拉里鹅嘈鸭嘴了,哈哈,阿哥么真有意思,哈鹅嘈鸭嘴了……”。小姨话里的意思是说,那么,林宝航作为客人,难道也是鹅嘈鸭嘴了?
林宝航笑说:“没有关系的,我愿意听几呀说话。”
林宝航还不住地叫我和小楠:“来来,坐到叔叔这边来,来。”
公公少有的往旁边让出两个座位,让我和小楠坐在林叔叔旁边。这要在平常辰光,公公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外婆笑咪咪地轻轻说一句:“那,公公懊憦了呢。”
公公并不去理会外婆,边对林叔叔说话,边要给林叔叔夹菜,但马上又说:“侬自己来好哇,吾知道,上海是不兴用自己的筷子头,为客人夹菜的。”但他把菜却夹到了我和小楠碗里。公公为我们夹菜的时候,话还是在和林叔叔说:“我们做父母的,看她们在外面入了党,还年年塞是积极分子,吾心里厢高兴。可是,有时候也有操心的,来来,侬自嘎吃菜啊。吾本来不想当着两小娘的面说,不过也没有关系,他爸爸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么,怕什么?”
嗯?林宝航的面色开始有点严肃起来,竖着耳朵专心看着公公,不知道公公要讲什么。
外婆不想让公公说下去:“咦,咦,吃点心,奥杠了,吃饭吃饭。”公公没去看外婆,但也犹豫了。
小姨却大大咧咧道:“这有哈呀?没关系的,暄暄听了也没有关系,因为那都是吾昵加单位,有坏人谣言,说吾二姐夫是只专不红,和右派差不多。哼!这不是造谣言么,我们才不信呢。”
我听到这里,心里又一阵紧张和难受,可马上外婆看着我说:“塞是喔空呢!喔空呢。吾们不要信他们哈喔空,啊。”
舅舅向里面屋里喊一声:“阿妹醒了哇?醒了来呀,一道吃点心。嗯,塞是喔空呢,昵加单位里么,有些人嫉妒姐夫是医务专家,医院里的骨干,所以就要哈杠呀!来呀,这是吾女客……”舅舅看舅妈抱着小妹出来,向林叔叔介绍到。话音没落,阿英小姨哈哈笑了:“哈女客女客呢,崇明话么,叫女客,好像女人都是客人的呀?哈哈!”
“也叫娘子,崇明话塞是这样叫的呀。”舅舅说着,要把小妹抱过来,可小妹看看林叔叔,没见到过,不愿意。舅妈说:“泼羞忸呢。”
林宝航笑了,笑得很开心,说:“崇明话中的娘子,才是正宗的古语呢!很了不起的。真的,我很感动,你们一家子都这么热情,这么好,我很荣幸。”
我注意到,这时候小姨也有了一点泼羞忸。脸颊涌上一点红晕。小姨平日辰光总是大大咧咧的,最近却老是要脸上有点红晕出来。
林叔叔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像下了下决心似的说:“阿英知道我在农场业余做宣传,画画,我有同感,暄暄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有点类似,嗯,嗯,怎么说呢,我一般也不太想去说我的爸爸,嗯,实际上我的父亲是个右派,……但是,他原来是个作曲家,现在……,嗨,不说了。我想说,我从来不觉得我爸爸是个什么坏人,……我还是很爱我的爸爸。”他说完,把头低了下去。有那么一小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但马上都热情地说:是的呀!塞是不要紧的呀,小林,来吃菜多吃点啊!不要客气!
公公站起来,去了里面厢房里一下,旋即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瓶子,我们都没见过,外婆一看嗷呦一声:“公公么,今早是开心忒开心呢,老辰光的酒也拿来了。”
小姨抿嘴一笑,赶紧拿来三个酒杯,说:“嗲嗲今早少有的高兴,吾给你们盛。”
外婆说一句:“呦呦,扒心揦命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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