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爷爷家长大,见过最多的是爷爷在田地里气急败坏的追赶抓青蛙踩到庄稼的小孩,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这些小孩倒霉,咋就刚好被我爷爷瞧见呢。
在家里,爷爷也是同样暴躁,一件事他拍桌子,就没人敢回应。喝醉了酒能把家里人数落一遍,我也见证了我家桌子被推翻了两次。有些时候爷爷心情不好,觉得奶奶做菜不好吃,让奶奶重新回锅炒。总之暖男可能不是会在爷爷展现的词。
当然爷爷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民,街坊邻里除来知道爷爷凶,也知道村里没几个人比得上爷爷勤劳。夏天晚上3点钟起床,4点割好牛草,5点有把地里的地瓜挖好挑回家,白天爷爷还接石匠的活,所以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爷爷也留给后辈一份不错的家产。正是这份勤劳以及爷爷动不动暴跳如雷的性格,让人觉得爷爷总是那么有活力。
大一回来,清明节,陪爷爷上坟,回家就很累了。爷爷知道我爱吃田螺,捡了许多养在水池里。结果中午奶奶炒的田螺料没配好,口感不是很好。爷爷一吃,吐了,问了我一句:“小志,田螺怎样?”
“我…”观察了一下爷爷眼神,“我觉得还好呀。”说完,又夹了一个尝尝。
“好个死,这哪能吃呀。腥味还在。”爷爷似乎上脾气了。
奶奶端起田螺,想要重炒一下,爷爷用筷子压住,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好吃,难吃,都是个吃,你就别劳累了。”
我猛的惊起头,看着爷爷,想着这刚刚的话是他说的?
吃完饭后,爷爷和我在阳台说话,我才了解到,原来奶奶得了老年痴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受不了刺激,在我离开家去学校的第三天,是第一次发作,走到外面找你,好在人还记得,就是突然不记得路了。是爷爷领回家的。
晚上爷爷亲自下厨,炒田螺,奶奶很开心,我在帮奶奶洗菜的时候,奶奶和我说:“自从那次你爷爷早早去山上割牛草,满满的两担,结果你爷爷挑不动了,走路回到家里,叫我去帮他挑,小志,你爷爷终究会有老了的一天,你要快点工作,多陪陪你爷爷。那次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你爷爷做什么都叫我跟着他。就连做饭,他闲着也会过来帮忙。”
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对爷爷的认识都翻新了。
那天吃了晚饭,我就又回到了学校而我第二次回家,就已经是大二过年回家了。奶奶的病情一直在恶化,除了家人还记得,其余人都不记得了,看见别人就骂起来。好在爷爷还是总把奶奶带在身边。
过年时候,爸爸和几个叔叔伯伯计划怎么安排爷爷奶奶,毕竟岁数大了。平日里让爷爷做主习惯了,大伙说的都一家一个理,谁也不礼让。几次下来谈了一个到时候在看吧。
年夜饭那天,大伙后开始吃饭后话,扯过来拉过去,一杯水就是端不平。爷爷在上席一声不吭,突然桌子一拍,恶狠狠的看着叔伯,勃然大怒叫到:“我和你妈,七个,七个都把你们带大了,你们现在7个不知道怎么养我们?说出去还不怕别人笑话。我还没走呢,要我不在,你妈还有饭吃?你们都别管,我自己照顾自己和你妈。”
没人敢反驳,也没人吭声,我吓得赶紧放下碗筷,扶着爷爷,安慰爷爷少生气,对身体不好。而那一次是我这些年来看爷爷发的最大的一次脾气。结果那一年爷爷真的带着奶奶照顾起居,我爸和叔伯商量每个月给爷爷多少生活费就是了,而我这个小辈做的最多的就是打电话给爷爷,了解爷爷奶奶的情况。
在我上大三的那段时间里,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家里的地荒废了,我听语气都能感觉到爷爷的无奈,突然理解爷爷当初为什么追着踩庄稼的小孩恶骂。大半辈子没做过饭的爷爷平日里除了洗衣做饭,就是陪奶奶做游戏。
游戏很简单,爷爷为了每天不让奶奶忘记她,就每天送一朵花给她,说是追她的男孩,对,男孩,我觉得这个词现在形容我爷爷再合适不过了。在奶奶面前告诉他叫什么,说他照顾她就是为了追她,还要举办婚礼呢。
爷爷说每次带奶奶出去玩,奶奶就到处看花,找到一种喜欢的花,就很开心,他就把那些野花挖回家种在盘里。
日复一日,爷爷就那样陪伴着奶奶,岁月流淌,有些时候我在想,奶奶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想到爷爷会温柔的牵着她的手。
可是在我大四时,爷爷终究还是累垮了。我突然听到爷爷身体不行的消息,急得请假回家看望,明明一个礼拜前还打电话聊天呢,怎么就不行了,那奶奶呢,奶奶咋办,爷爷希望你一切都安排妥当。
回到家里,叔伯都回来了,了解情况后,叔伯竟然讨论起来了分家,而不是怎么安排奶奶,可爷爷连话的说不出来,我急的问爸爸,爷爷还没走,你还不赶快送爷爷去治疗,怎么和那些叔伯说起来分家。
爸爸抱住我,在耳边轻语:“小志,爸爸知道你和爷爷感情好,已经去看过了,医生说许多器官在衰竭,走,就在朝夕。爸爸也知道现在说分家不好,可你那些伯伯,早就急不可耐了,爸爸也是为你争取一些爷爷留给你的。”我呆愣在那好一会,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爸爸推了推我,叫我陪奶奶去,别让奶奶知道了,不让可能疯的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学爷爷送一朵花,告诉她,这是爷爷叫我替她送来的,然后陪她聊天,不让奶奶下楼。叔伯看爷爷不行了,愈加的大胆,在爷爷房间里讨论分家的事。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一声“砰”,吓得大家赶紧闭口。可回过头来是昏迷的爷爷静静躺着,还有摔碎的茶杯。
当天晚上,下大雪了,11月份下大雪,比往年早了些,我的担心还是发生了,爷爷没能熬过当晚。天下缟素,是上天给爷爷安排的葬礼吧。奶奶终究的拦不住了,越发不安的她偷偷溜到了爷爷房间里,拿着昨天我送的小花,笑嘻嘻的趴在爷爷跟前,说着:“婚礼,婚礼。”我想可能奶奶还是没记住爷爷的名字,但她记得他们的约定。
看着爷爷不理他,一动不动,不安的奶奶开始哭泣,像个孩子,开始推搡着爷爷,无助有恐慌的看着我们,见我们不理她,一屁股坐地上,吵吵闹闹的。大伯嫌她烦人,想把奶奶拉出去。但奶奶就是紧紧抱住床脚,死也不走,那一刻,我又哭泣了,伤心还有感动。最后爸爸看不过去,劝开了大伯。
守夜那天,原本安排是爸爸他们几个兄弟轮流的,结果奶奶好像记起了什么,有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一直呆在爷爷房间里,胸口带着爷爷给她折的小红花。不让我爸他们进去,我爸怕出事,只好轮流忍冻守在门口。
第二天奶奶又似乎忘记了一切,她趴在爷爷身旁睡着了,醒来又一个人去玩了,我跟着她后面。而奶奶似乎好忘记了昨日里好多事,连花都不知道谁送的。我多么希望奶奶能记得爷爷的名字,又不希望她记得。
爷爷走后,这个家终究还是分了,曾经的大厅堂,变成几栋房子,而爷爷的花,我还一直种着,花生种子,种子生花,是爷爷奶奶的感情留在这世间的信物。我时常在曾今的大厅位置,感受到爷爷的脾气,哦,不,是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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