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九节
师傅说:“不对!你们还年轻!其实呢,死在酒桌上不能怪别人,能坐一起喝酒那就是朋友,谁也不是奔着喝死你来的。喝死了纯属意外,赶上你倒霉而已,轮到别人也一样。死都死了,再怎么找补都白搭。我反复劝他老婆,她死活不听。假如她是个讲究的人,自认倒霉不去追究别人,这些人肯定感恩戴德照顾好她下半辈子。
这个道理怎么说呢?比方罪犯吧,凡是能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揭发别人的,同案共犯都会感激他,一定想办法在里面照顾他,外面也帮助他的家庭。凡是揭发检举拉人下水垫背的,大家也必然变着方儿的报复他,让人在里面折磨他,外面收拾他家人。
他老婆不懂这个道理,为了泄愤,她把当晚参加聚会的人全折腾得筋疲力尽。
最后他们不是撤职就是处分,一个都没落好。这下倒好,她从受害者变成了过街老鼠,一提她,人家恨得牙根痒痒。她是出气了,但她老公一生积累的人脉也随之败光了,一点赔偿得不到!更没人来管他家人死活了。我顾念交情,隔三差五去探望她。可她原本就爱使性撒泼,老公死后更是半疯了,每天除了抱怨哭诉就是无端谩骂,渐渐我也不敢上门了。
在领导去世后,单位又给我安排给二把手当司机。我领导和二把手不是一个派系的,两人平时貌合神离,我领导一死,他立即夺了实权。二把手不顾同事情谊,不但连假模假式的哀悼都没有,还开会说要更正喝大酒的不正之风,真是气死我了!其实数他酒局多!我要是跟着他,他能不给我小鞋穿?况且我本来是领导这一队的,换个队站,势必两边都不拿我当自己人。我也不想担上背叛之名,于是主动辞职了。铁饭碗是没了,但也因祸得福。这个公司就是我终老的地方,没单位里那么多烂事,老板对我也好!”
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我对单位里那些勾心斗角、酒局规矩以及选边站队的事情实在不懂,无法置喙。
滑头也收获不大,讪讪的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说了这么半天,算是让我把开车的本事学会了。”
师傅哂笑不答。
二子拍了下大腿,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我算明白了!”
他极少发表感慨,我们赶紧屏气凝神恭听此人高论,他想了半天憋出句:“仰卧应该就是脸朝上躺着!喝完酒不能脸朝上躺着!”
我真替他欣慰,没心没肺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往往比常人更加快乐。
把滑头送到家门口,他下了车,对着小富肉麻的歌功颂德好一会儿,在小富的催促下,他留恋不舍的行注目礼望着车子离开,像在站台送别远去的热恋情人。
二子倒是爽快,刚把他送到歌厅门口,他甩下句:“不用管我了。”飞身下了车。车子走出很远,我回头张望他一眼:他正独自蹲在一个黑暗的小角落里抽烟打发时间。
我在二子孤寂的身影中似乎感受到了排遣不掉的苦恼,也许这根本不该在他这样人的身上感觉到。
而无论一个人是否麻木愚昧,是否乐观无忧,他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辛苦了知道累,流血了知道疼,不吃东西会饿,受委屈了会哭。
二子的影子以及司机师傅的诉说,音容结合在一起,把生活的无奈投影成了一个立体的场景。这个场景就似曲终人散的剧院,辉煌的景象在脑海中激荡,眼前却是一片凄凉。
小富长吁了口气,把滑头和二子让他憋的闷气吐了出来,他说:“这二位真让人费神!”靠在座位上享受劳碌之后的小憩,自言自语似的对我嘟囔着:“我不是不仗义的人。可我们和滑头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他是什么人?”
我见他有些累了,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没等我开口,他说:“咱们去玩儿会儿吧。”他虽是问话,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对在半夜的“玩”只停留在概念上,并且这个概念是政府构建文明社会的宣传语中灌输给我的:拒绝黄赌毒。
干瘪的钱包让我沾染不上这些在暗地里猖獗的费钱项目,所以我一直被迫在夜晚做着好人。
我迟疑的看了看小富,他虽然有些疲倦,但肤色饱满,不像传说中吸du者萎靡的样子。那类人大多疑神疑鬼颠三倒四,比起小富,我宁可相信自己不正常。而且du品最大的弊病就是让吸du者对其他事物不再感兴趣,然而小富对事业还挺上进。
莫非他要带我去赌?蒙上我的眼睛,开车带我到一片空旷之地,摘下眼罩豁然开朗,那是荒郊野岭之中建起的一座临时大棚,里面灯光耀眼烟雾刺鼻,好多剃着光头带着金链子的人三五成群吆五喝六,攥着扑克叼着烟,边捻牌边神经病似的念咒:“三边!三边!”
由于赌资不受法律保护,我一直觉得在赌桌上没有输赢,输掉的钱不是自己的,赢了仍旧不是。既然如此,这项活动对我根本没有吸引力。无论有没有乐趣,反正我无钱可输——钱简直是保护我品格贞操的一道屏障。
难不成他想去找女人?每当我路过发廊,偷偷瞥见那些浓妆艳抹的女性在玻璃窗内sao首弄姿,身影隐隐约约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中摇曳,总能勾起我无限遐想。我虽没进去过,却经常看到里面的场景:一堆衣衫不整的人在破旧的小黑屋里被警察逮个正着,抱头蹲在地上,无比羞愧的把脸深深埋在双膝当中。旁白是:警方端掉组织卖yin团伙,团伙法办piao客拘留。某某电视台综合报道。
我深恐自己第一次上电视是出现在法制栏目中,因此又是懦弱维持了我的正直。
假设我有钱的话,没准儿会动动以身试法的侥幸念头。
客观上讲,我也算得上一个贫贱不能移的人——因为富贵没空搭理我。
倘使我是个富有的人,我想我不仅能移,我还能蹦高,我还能大跳!我的移动速度一定和我的财富成正比,富裕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我还能超越光速穿梭时空。
彼时我一定要回到过去,当着孟子显摆财富,让这位圣贤明白有钱能让磨去推鬼,不为金钱所动那是因为您老人家没给够,否则威武大丈夫立刻摇身变成娇羞小媳妇。我还要告诉爱因斯坦,什么光速恒定、双生子佯谬,他那套理论在金钱面前一点不好使,趋利才是任何参考系中亘古不变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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