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回到北京的父母家,并且,第一次踏上欧洲的土地,留下三个关键词——吟诵、巴赫和戏剧。
吟诵,对于一个完全不会唱歌,找不着调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但喜欢这东西,就没办法了。辛巴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因为你喜欢诗,而吟诵吟的就是诗!
嗯,有道理,是啊,这是诗——是诗歌最初的存在方式。让它以它被创作出来的样子呈现,难道不是一件非常迷人的事嘛?
于是,加入晨山吟诵群,买了书,以后凡是走路和活动着的时间,就全部都是陈琴的吟诵。到了欧洲也没中断。
现在想想那个画面挺有趣——一面是欧洲中世纪的城堡教堂在车窗外呼啸而过,一边是中国千年前的古老的乐音在耳朵里婉转回荡。以至于我在面对眼前的人群,常常要回一下神,才能正视时空和身份。
听够了,就开始自己吟,那天,晨山吟诵群发布新作业——《己亥杂诗》,我老是找不准调,一口气吟到半夜,结果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敲门,说您的房门没有关好哦!我一看,果然露着一条缝。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投诉太吵她才来敲我门的。
想想这个画面挺诡异——在这样一个有浪漫调调的地方,一个革命志士不断的慷慨激昂,估计都吓着谁了。
怎么办呢?那就蒙着被子录吧,被子太薄,又压了两个枕头,等终于录完,我差点二氧化碳中毒。
第二天,去科隆大教堂,看到广场有很多街头艺人,也几乎就要站下来吟一吟了,但是看到他们都拿着大音响,我这有点单薄,所以作罢。
为什么有勇气站到这里去吟呢?因为我之前已经有一次成功经历了。
当时的情景我在微信里已经描述了。吟的是《敕勒川》,是我第一首找到感觉的调。辽阔的草原和远山,那是我童年世界的样子。
当时呢,也没有预谋,只是路过地下通道,突然意识到我说话的声音变大了,这意味着录音回响好。但紧接着,就开始生发了——干嘛只唱给自己,当一把街头艺人如何?把这方面的真人给唱出来,或者,没准有人就因为这一唱爱上了吟诵!那我简直就是在为“往圣继绝学”啊!还有,这对我来说,是涉足一个全新的领域!我必须要找找这种感觉。
不过,在我站定,调好手机准备开始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才初学嘛,还吟得不好。但是犹豫了0.35秒之后,还是吟了。
然后,一个路过通道的人停下来看,又各种录,边录边往前,最近的时候离我只有一米。等我唱完,他说,哎呀,你唱得真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唱的是啥。你明天晚上还来吗?然后,在我的提示下,放下两块钱,加上辛巴丹洋两个托给的,一共挣到四块钱。拿着它,很有成就感地回去了。
起先,辛巴和丹洋将我的行为定义为“要钱”,我迅速纠正了他们的偏见——这可不是伸手要钱的乞讨行为,这是街头艺术,而肯留下钱的叫为艺术支付。这是一种有尊严的养活自己的方式。让他们脑补了那个荷兰人在街头唱《you raise me up》的视频。是这样的,不是那样的——“乞讨卖艺”不是一回事。
所以,这次,当我看到街头艺人的时候,就觉得格外亲切。他们有乐队出场,有独自沉浸,也有学校统一组织。每次,我都静静的听几曲,有零钱的时候,就放下两枚。
尤其让我感动的是在吕德斯海姆的画眉小巷——曾经,这里画眉鸟婉转(所以叫画眉小巷),于是,有人在这里开了第一家酒吧,出售自酿葡萄酒,渐渐的,人多起来了,然后,风琴手、吉他手就带着他们的音乐来了。所以,虽然这里居民只有一万,但是每年的游客超过三百万。
我是冲着吉他手和风琴手来的,但因为为天色还早,只在街边听到了这一拨孩子的合唱。
你们听出来了吧?是电影《悲惨世界》里的《one day more》,就是革命前夜底层民众觉醒准备反抗的时候。
孩子们唱得荡气回肠。你看这边,有亚裔学生,后来了解到时高中的社团活动,是从法国过来的。
看得出来,他们唱得很自如,很享受。来来往往的游客,也很自然地坐下来享受,发出热烈掌声。
在这里,音乐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意味着特长、证书、比赛,和美食美酒以及其他美好事物一样,是享受,是生活的一部分。难怪,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过如此多的伟大音乐。
我马上就设想到我们的音乐课程,其实上个学期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本真时刻。我们在杏花开放的时候对着花儿吹,在微风里对着小鱼吹……晨练的时候,我会向孩子们描述这首曲子的场景,然后吹奏,感觉就不一样了。但是,我觉得还不够多,还应该更多。
于是,回来之后,便有了这一幕。对,我拉着马老师,把孩子们带上了街头。
给你几个观众照,看出来没,除了肖盆友,那只狗都看得很专心——
看出来没,那只狗狗都看得很专心有人提议我带碗,我说那也太low了,看见没——用皮的吉他盒子,可惜,除了我们自己放进去的,最后只多出来一块,不过别看只是一块钱(还是我们自己孩子放进去的),但是,这意味着我们揭开了新篇章!我要郑重地把它放进班级梦想基金,为我们未来的环球旅行做准备。
而我自己,也很是感慨。如果音乐随处可见,天才音乐家的潜能可能就有了更大的被激发的可能。比如德国,这片土地上就曾出现过如此众多的音乐家。
其实,那几天,一直沉浸在音乐中,前一晚上,在船上听到德国古典小型室内音乐会便是无限感慨。
那个晚上,贝多芬、巴赫、亨德尔的音乐渐次响起。【视频】
那时候,夕阳正从侧面的窗户射进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大提琴和黑管发出的声音宛若丝绸划过莱茵河平静的水面。我的心也跟着流淌……
这一段是巴赫。
我被击中!
这感觉和之前听过的完全不同。
这里,是德国,是巴赫的故乡!这乐曲,像在百年前在这片土地上响起一样,响起在百年后的此刻——那个独自走到沙漠深处寻找海市蜃楼的人,那个在星星全部落下之后仰望漆黑天幕的人,那个爱的更多的人,正穿越时空,跟你迎面!
回到房间,我把音响调到古典音乐频道,循环播放巴赫,于是,洗澡、穿衣服、照镜子、发呆的时候,它们都在流淌。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啊,我喜欢吟诵,不光是喜欢诗,我肯定也是喜欢音乐的啊!而吟诵的方式是按照平仄押韵的规律来说话,也是有起伏,但是又比唱歌对于声线的要求简单,所以我敢学啊!以前赏析诗歌,只从语义、意境来赏(这当然非常重要,而且需精进的地方还很多),但是,现在,又多了一个语音学的领域,从音韵上来理解,古诗因此又有了另外的,我之前不曾有能力欣赏的美!我的世界,怦的一下,又大了一点!
我立刻想到了我四年级要演的《李白》。
半年前,我就已经跟马老师预约作曲,嗯,马老师能够帮我实现李白音乐原创——因为我自己在这方面是无能为力的。但是现在有了吟诵,也就是说,想要唱出来并不一定要作曲,我可以通过吟诵来啊!也就是说,在音乐上,我也可以有所作为啊!想象李白的诗歌被吟出来的感觉,天哪,我立刻醉了。
不过我要吐槽一下马老师,这次,当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的兴奋设想告诉马老师的时候,这个为音乐而生的人竟然只给我一朵花。
我觉得怎么也得兴奋一下啊!发个拳头啊什么的,或者连说几个好啊!这么淡定,太不合理了。
喜欢李白,也许正是因为李白生命中太多戏剧冲突。感谢王校,同意购入中戏、人艺这些年翻译和排演的几百册经典剧本。
有两天,我反复在看李白剧本,构想我的李白课程(好吧,我承认我今年才三年级,这个优先顺序不对)。我的戏肯定不从入永王幕府这个政治事件展开,而是以李白成长经历为路线,排一出音乐诗剧。而且,我要出演一个角色——就是敬仰李白诗才以为李白已经死掉而带着孙女去江边祭奠的老奶奶!其实我是想演李白的,但我演了李白,我们孩子干什么去?所以就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小插曲。
那几天,在剧本里出不来。这一段反复回响。
就是李白长流夜郎被赦后,昔日救过的兵马大元帅郭子仪邀请他入帐。本已决定入道观的李白立即接过宝剑,准备从军。
入道不是真的吗?是真的,但必须是完成了建功立业的梦想后,所以,虽然前面几乎丧命,但是这一次,仍然马上说好!他跟妻子宗琰有一出戏。
、是的,我想我理解李白。
我常常一不留神就入戏,自己的,别人的,哧溜一下,就进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突变,因为我家没人这样。所以,常常被家人耻笑,数落,用各种负面词汇来形容。
比如当年辞职离京,在家人看来那就是去当无业游民了,但对我来说,“无业”这个词让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卡车、帐篷、地摊——风餐露宿、筚路蓝缕……哇,好刺激是不是?
这次在海德堡为我们的孩子送出生日祝福也纯属即兴。其实在进入海德堡大学的时候还没这想法呢,但是,当我站到讲台上立刻就有了,尤其到阶梯教室,看到投影仪竟然开着,那必须得搞点事情出来啊——因为这是哲学家黑格尔的母校啊!当时我不知道海德格尔曾在这里任教,否则,那感觉就更好了!
后来走到草坪,发现有很多学生坐着聊天,那也不能让他们白坐着啊!于是就请他们为瑄送出了生日祝福。
生日视频 生日视频 生日视频有人说张老师你真好,不管走到哪都想着学生想着工作,我心想,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成舍己为人的英雄,这本来就是完整的我的一部分,而不是被什么伟大情操和壮烈情怀所激励(至少第一时间绝不是)。
后来,瑄写信告诉我,海德堡大学现在就是她的目标。
我就被感动了,也许她的人生,真的会就此不同。然后我就开始想入非非: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站在了海德堡大学,那时候,我已经垂垂老矣,然后,在我生日那天,她站在讲台上,像我当年送他祝福一样,也送我跟那天一模一样的祝福。她说,张老师,生日快乐!曾经,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立即就被我想象的那个镜头感动的不能自已。啊,实在是太容易入戏。
好吧,这就是我的人生,如我题目,我就是这样自知或不自知地追随着让我喜悦的东西。这个假期,点燃我的是吟诵、巴赫和戏剧。接下来,一定还有别的,无论是什么,他们都能在电光火石中,带我进入一个瑰丽的新世界。
所以,很多个夜晚,我都恋恋不舍,很多个早晨,我都满怀期待。
当然,这么说,并不代表我没有伤痛。
喜悦是用来跟大家分享的,而伤痛是自己享用的——它是为增加我生命的厚度而来。所以我就不告诉你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些,很痛很痛。谁说过,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论人生,嗯,我想他说得对。
在游船前往法国的那天晚上,我读法国作家加缪《西西弗的神话》到深夜,睡意全无。
对,我是故意把这本书带去的,我喜欢仪式感,而法国,是加缪的故乡。
西西弗在明白石头终究会落下去而走向石头的那一刻,把命运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从此可以谈论幸福。
而我,也决意搬起我的石头。
一次次,满怀喜悦。
一次次,满怀喜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