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烈酒,快马轻裘,斟过盛唐的半世风烟;巍巍高楼,诗卷几斗,挥过乱闱的笙歌醉暖。梦回大唐宫,千年的光华从未被岁月遗忘。思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马长安道,踏尽长安花;亦是放浪高歌嗜酒子,踏月青石阶,醉眠青松下。
他是李白,有“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的少年老成;有“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的意气风发。“五岳寻山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他览过巴蜀的山水,咏过吴越的风月。那一年,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抬手便将盛唐风月排成一篇整齐的七律,绣口一吐,便就是半个盛唐。二四年华的他头顶浩渺苍穹,鲜衣怒马,出蜀地,入平川,从此踏上求仕途。
初入长安,乾坤朗朗,万里河山磅礴如画。可无人预料,他初入仕途拜见州官,呈赋自荐,却屡屡碰壁。三十一岁的李白在长安生活的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下送友人入蜀,作《蜀道难》,四处奔波无果回绝了他来时的春风满面,一席秋风卷走一地残叶。“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是他的有志难伸,原来贤主治世也不乏失意困顿之人。他徘徊魏阙之下,望其门而不得入,心中苦闷,无人为他倾耳听。
天宝元年,山河依旧,谪仙依旧。此时已是十二年后,不惑之年的李白,注定在岁月的打磨下越来越光鲜明亮。由于玉真公主等人交口称赞,那一年,一曲《将进酒》贺知章将他认作天外谪仙人。他终得玄宗召见,奉旨入京,擢升为翰林大学士。春分得意,那一日起看遍了长安花。殊不知,作为一个御用文人,他胸怀的是治国平天下的谋略,怎能在歌舞升平、浮华粉饰中蹉跎岁月年华?他的每一阙词,都应是金色辉煌中的指点江山,他的每章每句,都该是代表百姓祈求的丹心碧血。可惊才绝艳,贤主垂青,流言蜚语接踵而至。他作“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被指影射杨妃。他奉诏醉中起草诏书,引足令高力士脱靴,为宫人恨之。小人谗言离间了君臣之谊,此时的太白,又回到了从前的饮酒放浪,最终被赐金放还。昔日他骑御赐骏马奔驰,今日他引白鹿回望长安——纵使在这里耗尽了半生轻狂。
长安常安,如此美好的词,王侯将相,呼啸来去,也终成客。胡卒铁骑踏碎了纸醉金迷,安史之乱爆发,战火频仍,大厦将倾,一代盛世王朝从此没落。再次出山,为进忠言,献良策,了了他济苍生,安天下的夙愿。可世事无常,几番辗转也未找到一个可依靠之人,玄宗仍活在小人佞语里不知醒,隔江唱着那曲后庭花。仅凭他的一人一诗书,于这朝堂这天地都是如此渺小,彼时的他,睁闭眼间都是山河破碎,自己也如雨打浮萍浮浮沉沉,徘徊夜郎,终不得归。
山水青翠如云,山浪浩瀚如海,山清水秀,品酒吟诗,数载春秋倏忽而过。是该叹息江山易主社稷沉沦?还是哀怜红颜薄命香消玉殒?得意?失意?尘埃落定后早与他无关,“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于长安城,他只是局外人。笙歌太平,繁华如梦,他也未“跨海斩长鲸”。隔却了安平盛抑或干戈寥落,踽踽行吟,放白鹿于青崖之间,孑然一身。
千年之后的太白先生出现在世人的口中,总是狂放不羁的存在,叹古今上下,何人敢如他醉卧金銮殿,令贵妃捧砚,力士脱靴?供奉翰林,随侍君王,这又是何等荣耀,羡煞了多少同僚的眼?再有人读起有关他的诗篇,他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酒仙;是“兴酣笔落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的狂狷诗人;是且歌且行,一袭青衫的青莲居士。这一生虽与庙堂政客无缘,但因其诗才傲世,含弃了“钟鼓馔玉”,做了一回真正的自我。寻访李白的足迹,定会有人看到当年的大唐,一位羽冠谪仙人挑一壶酒,任清风涤荡心胸,随月辉起舞弄影,醉倒在一座叫做长安的城,他曾以一支素笔书尽悲欢,一柄长剑最后落稳,留下马鸣风萧萧的黯然。
记得玉袍谪仙影,长剑樽酒悼长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