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付出了那么多，不是为了把他遗忘

本文首发于：三点一弯钩。

01  

小静（化名）跟男朋友分手一个月了。

此刻她窝在沙发一角，紧紧抱着一个抱枕，那男生送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另一好友正在苦口婆心地规劝，小静也许听着，也许没有。我坐在离她们2米开外的椅子上，回想着她与他的爱恨故事。

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两人是中学同学，大学毕业后走到了一起，从亲密无间到争吵不休，期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多次。男生终于痛下决心，提出「愿此生不再相见」，一走了之，离开了这座城市。

小静显得云淡风轻，她组织饭局，参加读书会和徒步营。她频繁地更新着朋友圈，表示「老娘离了你一样春风得意」。可她开始害怕一个人，她说：「会在头脑里循环播放与他的点滴」，那是一种寂寞的痛。一个人不会寂寞，只有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

直到看到男生找到「新欢」的消息，她忍不住发微信去质问，对方的回应是直接把她拉黑，她迎来了一次迟到的崩溃。

终于，她抬起眼泪刚刚爬过的脸，问我们：「怎么才能忘了他」？

02

为什么我们想要忘记一个人呢？

小静说，因为想起这个人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是的，那为何想起他就只能带来痛苦呢？

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对「已失去」和「求不得」的提醒。

也许我们以为，回忆的痛苦是源自内容。但回忆的内容里，并非总是那些争吵和怨恨，美好的点滴占了更多比例，而往往是这些闪亮的内容让我们更加痛苦，甚至于，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件也成为洒向伤口的盐。

这些回忆时刻在提醒你，「我曾经拥有」……心理学研究表明，「失去原本拥有的」比「获得原本没有的」更加让人感到痛苦。

另一方面，我们不断渴望重复体验相同的幸福感。正如武志红老师所说：就像一只蜜蜂，不断回到同一朵花，渴望吸取花蜜。它不知道的是，这朵花早已枯萎，现在汲取的都是毒汁。

第二个可能的原因是，世界秩序的崩坏。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把自己交出去的时候，是有条件的：当我付出一分，便理应得到至少一分的回馈。在亲密关系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付出的更多，但获得的却很少，甚至只得到背叛。

从根本上说，这是安全感的需要。世界只有按照预期的规则运转，才会让我们感到安心。但对方却不可能全然满足我们的期待，因为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是人，也有他们的预期规则。

每当想起对方，我们得到的都是一个提醒：我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回报。这让人多么痛恨和不甘心。

第三个可能的原因是，自我价值感的瓦解。

人生而孤独，当生命中出现一个人，愿意「免你忧免你苦，免你四处流离无枝可依」的时候，我们可能是感恩的，更多是骄傲的。对方以他的态度，论证了我们是有人要的。

于是，离开则成了一种反证。盟友成了敌人，他的存在证明了我的无价值。「原来我终究是没人要的」，「我只配得上更差的男人吧」……这让人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和羞耻感。有时，为了避免这种「自罪」，我们转而「罪他」：这就是一个渣男！

总之，前任似乎成了「痛苦」的代言，一种标签，一份负面的提醒，让我们难以释怀。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认为，遗忘是最好的解药。

03

但遗忘从来就不是良药。

精神分析认为，把一些记忆排除在意识之外是一种防御机制：压抑。若经历主观上极端可怕、恐怖，或痛苦的情景或事件，个体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会将这段经历压抑在意识之外，坚称这些事情从未发生。

可是，这些事情就会像鬼魂一样，暗地里影响着个体的行为。因此精神分析会花很多力气，将这些潜意识内容「意识化」，找回「失去的记忆」。

另一方面，作为远不如「虐待」、「性侵」等极端经历的失恋经历，很难说会压抑到失忆。

而如果有意识去遗忘一个人，就跟「不要去想大象」一样荒谬。如果让你在接下来的一分钟，不可以去想一只大象，不想它长长的鼻子，粗粗的大腿，你会发现根本不可能办到。

同理，每次提醒自己忘记的时候，不恰是你正在想他的时候么？

小静不能忘记他，「不能」不仅是说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是说她不应该这样做。付出那么多，不是为了把他遗忘。

每一份过往的记忆都是珍贵的，那些片段，是她爱过的证据，是她用心活过的痕迹。

04

但小静仍然能选择做一些事情。

她可以做的第一件事是告诉自己，我的痛苦是可以存在的。爱了就是爱了，痛了就是痛了。痛苦本身就是爱情的代价之一，放弃对它的抵抗，允许自己有痛苦的权利。尔后，才能从痛苦中读出更多内容来。这就好像面对一颗有毒的果树，傻女人不信它有毒，一般女人躲得远远的，聪明的女人承认它的毒，接近它研究它，并从这毒果中提炼出救人的药剂来。

她可以告诉自己，我的痛苦未必非都要解决。在人的一生，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痛苦是永随的，是不可避免的。更重要的不是消灭痛苦，而是发展出与痛苦共存的能力。就像我们上台演讲，我们会紧张，但还是能够结结巴巴开口说话，慢慢的，我们开始能够流利地讲话，而经过训练，最终可以挥洒自如地进行演讲。尽管紧张的情绪仍然会存在，但它已经无法影响我们了。

最后，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我的痛苦是可以处理的。心理学家杨明磊认为，每一段哀伤，心理上都要经历一个完整的过程：道谢，道歉，道爱和道别。「谢谢你曾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到了」，这是道谢；「很抱歉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理解你」，这是道歉；「跟你一起是我人生的重要时刻，我会永远记得这份情感」，这是道爱；「衷心祝福你余生幸福，再见」，这是道别。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对任何人说，只需要对自己说就好。

电影《摆渡人》里，陈末说：人生中的痛苦有千万种，每一个落水者都会经历四个阶段，我来了，我累了，我好了，我走了。

时间一直走，没有尽头，只有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