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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说,他的世界是黑白色的,他只能看见这两种颜色。我为他感到悲伤,不能遇见这世间美好的色彩。
他常常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与我随意地聊着天。说话时,他的手指敲击着膝盖,像是有节奏的打着节拍。他的手腕处戴了一只表,那是用一支黑笔画上去的表。小学有段时间里,班上一些同学相互在手上画着手表,把时间定格在最喜欢的数字上。阿衡手表上的时针,一直指向着下午二点。
阿衡讲过,自己是不属于这里的人,他对这片土地没有归属感。
他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初见时,他的脸上有淡淡的忧伤,手上贴满了创可贴,大概不久前打过架,衣服上有明显的尘土。
周围的同学都说,不要去招惹他,他是一个狠角色。
每次我和他碰面,眼神都在刻意的闪躲,他大概察觉到了我的不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在平日里的生活,我们没有任何交集。
那天,阿衡手里握着一把弹弓,眼睛直直地盯住前方大树上的一个白点,右手把皮筋拉到了最长的距离,双臂绷得笔直。我心里想,好专业的样子,双手做好了为他鼓掌的准备动作。没料到,弹出的石块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完美的错过了目标物。我不由得跌了一跤,看来,人不能盲目崇拜。
他看见了我,倒没有因为失去面子而做出恼怒的表情。
他问我:“喂,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就是个菜鸟。是我打弹弓还是弹弓打我呀!”
他没有再邀请我,自个继续练去了。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有了说话的交集,再后来,彼此遇见再开口就没有那么难了。
从阿衡口中,我了解到他其实不是一个爱打架的人,只是有仇必报而已。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在家里养了几盆植物,知道我是“植物杀手”后,就只送了我一盆仙人球,还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它,不能因为它好养就懈怠了,我笑他婆婆妈妈的,那颗仙人球是他的孩子吧,不舍得还要送我。
周末里,我们时常聚在一起,有时聊上一整天,有时又什么话不说,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
某一天,阿衡说他要走了。我问他去哪里,我以后写明信片寄给他,他没有回答出来,我知道,他是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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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阿衡站在晚霞,我问,“阿衡,你说什么是悲剧呢?”
“可能不是生离死别这些事本身,大概,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又或是这样说,心里有预感却无力去阻止。”
我说,“是啊,假如有时光穿梭,无论多少重来多少遍都挽回不了,除非以代价换代价。”
阿莫责怪地看了我一眼,不知是哪一句又错了。
他问,“你的脑中总在想些什么玩意?”
我答,“最近,看了些伪心理学书籍,心底越发不知所措,在夜里,人最脆弱也最清醒的时候,容易在脑海中假设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危险行为。”
阿衡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予我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那,你认为有没有问题呢?”他的声音变成了风,一吹就什么都散了,微弱的像是从不存在。
“我大概,不需要看心理医生,或许只是,只是潜意识在逃避未来要面临的问题。”
断断续续,我同阿衡讲一些,无法在任何人面前讲的话,我不能同任何有生命体征的生物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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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好久没有下雨了。”
“你期待下雨天吗?”
“期待,又不期待。”我想了想,也不知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那就是期待的了,连着下几天雨,便让你心生烦躁,等到一个多月没有雨了,又期待着下雨天。”
“嗯,那么,下次下雨,我们去收集雨水吧!”
“你收集了几瓶了?还收。”阿衡对我的行为疑似有不解。
“你不懂,每场雨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那又如何呢,于你于我,我们不可能捕捉到每一次特别。”
阿衡仰头看着蓝天,轻轻吐出一口气,天上的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
我抬起两只手,试图遮住他的视线。
“干嘛呢?”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我盯着他合上的眼,他看见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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