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和B小姐照样失眠,熬夜看了《这个杀手不太冷》。其实这部电影我们都看过,不过我们都没有特别的印象,于是我们就心血来潮一起又看了一遍。我们这次看的时候,忽然发现,星爷《功夫》里的坤哥和这个电影里面杀死女主一家的黑帮老大具有神奇的相似性,星爷也许是致敬,但我觉得更像是直接将那个人物本土化了拿到自己电影里用了。
电影看完以后,我们又开着窗头的小灯谈话。
我:最近我觉得很疲惫。也许这种疲惫感都是因为那份收银员的工作闹得。不过现在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B小姐: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我很想现在就能够拥有一份工作,然后拥有一个被这个工作支持的生活。
我:你前几天的那些面试有结果吗?
B小姐:完全没有。不过我完全可以再等等,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现在看着自己可能要走的路,真的很兴奋。我知道那将是一种格外和现在这种没生气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那是激动人心的生活,那种生活一定很美妙,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吗?
我:我很多年前拥有过这样的心情,但现在它消失了。我真嫉妒你,还可以对生活这么期待。
B小姐:是啊,因为我长年累月地呆在这儿,以前你不在这儿,我多孤独啊!但现在我找到了新的目标,我知道我的生活很快就要发生一种改变,一种激动人心的转变!
我:祝你好运吧!
B小姐于是离开了我们,到S市去了。她时常给我打电话,诉说她工作中的种种麻烦,我常常沉默地听着,不发一言,我知道,她之所以每次这样不停地讲话是因为在那边她缺少听众。
但有一次我接到电话,听到B小姐哭了,她在电话里对我讲道,
“兰,我的工作十分不顺利,每天要处理的麻烦很多,我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即使是在周六和周天也在加班。我现在觉得早上七点四十分起床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每天早上在那个时间听到我的闹钟响起简直是一种折磨,我感到崩溃。我不得不挤地铁,人很多,早上还好,地铁上的味道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晚上下班的时候,地铁上闷热的浑浊的味道简直要使我窒息。我的工资老板总是迟迟发放,我战战兢兢地才能够保持收支平衡。兰,这种生活一点都不好,每天晚上我下班走出地铁的时候天都黑了,是啊,那个时候天都黑了,而我觉得我忙了一天似乎什么也没有干,我觉得心灵空虚,我觉得精神贫瘠。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荒漠里面。所有人都生活在这个荒漠里面,我们祈求能够找到一点止渴的水源。但这个代价太高了。兰,我想我高估了生活给我的馈赠,在这种生活发生以前,我以为这会是个包含着更多的激动人心成分的生活,这种生活包含着更多的有趣、更多的新奇、更多的使贫乏生活不乏味的东西。我高估了它,兰。”
一天夜晚,B小姐敲开了我们家的大门,她回来了。
我: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B小姐:是啊,我忽然决定回来了。因为我觉得那种生活使我感到疲倦地腻烦死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好事吗,在那儿?
B小姐:有一点,不多,但不足以使我留在那里。你在家的这些时间里都在干嘛?
我:现在还不到工作的季节,每天帮我妈妈打理玉米地。你呢?你是如何决定突然就回来的呢?
B小姐:因为体验过一种生活,发现它不适合自己于是就不想要继续了。我住的房子里面的另外一个女孩儿,她现在还在S市呢,她有一天对我说道,我觉得自己挺废物的,我对她说,不啊,她挺好的,很会做饭,还爱做家务,整个房子被她收拾得很干净,还拥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怎么会扯到废物身上呢?她又说,不,我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做,我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我没有朋友(除了你),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做饭和打扫屋子,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该用来干什么,只是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躺在那儿玩手机。我对她说,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拥有一份别人都羡慕的体面又稳定的工作,这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强了,你怎么可能是废物呢?像我这样的才算是废物,做不好工作,做不好饭,屋子也打扫地不干净,办公桌和家里面的梳妆台上永远都是放着乱七八糟的文件、用过的化妆品和纸巾,我才更像废物呢,比起你!她说,不,我觉得自己废物的一点在于我把生活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干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了,明明我可以更上进一些,我可以多看看书、运动,提升自己嘛!但我没有。我只好说道,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即使我想要看书运动我还得拼命挤出一点时间才行,在你身上的问题只是出在你自己身上,至少这还是可以掌控的,只要你想,你就能够做到。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呢,很多因素并非我能够控制地住的,比如说我不得不面对每天乱七八糟不得不做的文件表格吧,老板的随时解雇吧、食堂的多油多盐的午餐吧,这些都是我不能够控制的。和你一比,我才废物呢,我尽全力做好了文件经理们觉得不合格,我们老是提醒食堂师傅少放点盐但每天的午餐都是一样的咸,我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甚至贡献了晚上娱乐休息看新闻的时间吧还得担心明天老板脾气发作被辞退,当我终于感到能够休息一会儿躺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面的时候,又被各种账单包围。我小心翼翼地生活才能做到收支平衡。我把头埋进床里的时候,我感到被无力感包围着,我使不出任何的力量终结这种或者说是改善这种令人头疼的情况。是啊,那个时刻我在问自己,是不是很废物呢?就这样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是好事吗?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人们没有教过我如果恰恰是个废物该用怎样的逻辑去面对生活。是啊,我从未学过这一课。
不过那次她和我谈话之后,我时常想这个问题。我是个废物,那么我该以怎样的逻辑去面对生活呢?
B小姐说完这一句话没有再往下说,我只好说道,“怎样的逻辑?”
B小姐: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再继续呆在那里是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再说我在那儿没有什么朋友。我想到了你,也许你会知道,因为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段生活似曾相识,而你现在回到这儿来,这说明你早就知道那该是怎样的逻辑。
我:你觉得我很废物?
B小姐:对啊。
我:我的确很废物,这没错。我现在对付生活的逻辑是,像一朵云那样自由的生活。我觉得之所以给自己定义废物,大概是为了想要摆脱掉别人和自己给自己的期望,那些期望像枷锁一样沉重,我们不得不想法设法摆脱掉它们,因为我们没法呆着那么重的枷锁般的期望生活,是的,我们没有办法。但我们很难摆脱掉那些期望,因为那些期望不仅仅是别人给自己戴上的,还有自己亲手戴上的。也许最开始我们对生活感到绝望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些期望的重量,这是真的,因为我们常常是将它们当成珠宝一样戴在身上的,而不知道它们实际的重量,我们不得不经过痛苦的寻找和总结经验才能发现原来造成对生活绝望的本源在于最初我们不知不觉佩戴上的这些期望。而由于常年累月的佩戴,它们几乎和我们的皮肤连在一起,要想把它们摘下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然而我们必须要这样做。我只好用废物来定义自己,这样,我会觉得把那些期待从我脖子里面摘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我很难接受把它们从我这里拿走。当然我不知道真正地把它们拿走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现在我的身上仍旧有这样一些珠子留在这儿。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摆脱掉了它们以后,就能够找到自我,就能够感受到更多的自由、舒服和闲适。但是我尽量使自己靠近一朵云朵的形状,但它们根本没有形状,它们想怎么舒展就怎么舒展。而其实,废物只是一种我逃避期待的盾牌,我得打着它的名义使我在逃避的时候在摘下它们的时候感到理所当然。而我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像一朵云那样自由的生活,任何形状都不是,但又是任何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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