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学的第一课是母亲上的。
小时候兄弟姐妹多,大人负担重,家穷。父母总是很忙碌,忙到根本没有时间照看我。当时的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即便有,估计也没有钱去读。四、五岁的我经常跟着正在上学的哥哥姐姐到村小里呆着,不至于在家里胡作非为或者在村子里四处流浪。
偶尔也会溜到哥哥姐姐的教室里蹭蹭课,站着或者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空地上,看老师讲课、听他们读书。觉得那是极好的生活。但毕竟是“编外”人员,经常被带进教室去听课是不可能的,很多时候只能在教室外的窗台下听,或者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瞎转悠。于是就特别盼望能够早一点背着属于自己的小挎包去上学读书。
终于到了我可以上学的年龄,却被一件事难住了——上学的桌椅必须自家准备。桌子家里倒是有的,可以延用姐姐的旧桌子。但凳子却已严重损坏,椅面破了几个洞不说,一条腿也残缺得不像样子了。
临近开学了,母亲带着我前往江汉油田的姨父家,请身为木匠的姨父帮我做一张凳子。大约一两天时间,一个简易的方凳便做好了。母亲带着我欢欣喜悦地回家去。那时候,从油田到我家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乘坐汉江上的轮船。每天只有一班。母亲一手牵着我,一手背着沉重的凳子走了十多里地,终于到了王场(地名)码头。
赶船的人很多,密密麻麻。船一来,大家疯了一般地往前挤,瘦小的母亲又要照料我,又要拎东西,被人挤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四方凳的一个尖角上……顿时,鲜血直流,有几滴都流到了凳子上。母亲直起身子,用手指胡乱地按了按伤口,张罗我赶紧上船。到船上过了好久,才止住血。母亲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这一张供我读书的凳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那张染着母亲鲜血的四方凳伴我度过了小学生涯,似乎在时时警醒我必须用功读书。它让我懂得了生活的艰难与不易,懂得了唯有努力才能对得起母亲。
苦难是一本书。这样的艰辛,现如今的孩子们读得太少。因为身为父母的我们总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帮孩子屏蔽掉生活的艰难与不易。
前不久去超市买年货,我故意让儿子拎了一袋米上车。小子完成任务后,摸摸鲜红的手说,没想到这么重。是啊,整天埋头书海、沉浸网络的下一代,有多少知道衣是怎么来的,饭又是怎么来的呢?这样的课,于他们来说,上得太少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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