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爱的表达,就有多少种礼物。谈及礼物,中国人总会想到故乡,礼物即是在表达送礼人的一份挂念,又传递着“一切都好”的安慰。
又是一个春节,矿工们聚在一起总爱聊聊何时买火车票,买啥东西给老婆,带啥特产送父母。觉得这样的话题像是在加快回家的步伐。老汪刚下夜班从井下上来,听着小年轻们七嘴八舌好不热闹。他试着找到衣服上最干净的那块擦了下沾着煤尘的嘴唇,笑呵呵的回了句:在矿上,啥礼物最后还不都成了“褐蛋蛋”。老安是甘肃人,“褐蛋蛋”是他改掉口音后特意保留的方言字眼之一,褐的意思就是黑。他把这种保留美其名曰是对乡土文化的“饮水思源”。
我们所在的矿区位于新疆腹地,整个矿区被贫瘠的沙石山环绕。起初搭乘绿皮火车到矿的那天,看着山凹里的矿区,工友调侃终于亲眼目睹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乃为何物!而就在这样被寂寞包裹的戈壁矿区,记录下了一群汉子们的青春韶华。想家时,我们就对着戈壁唱歌,就着乌苏啤酒听老安讲故事。而老安的故事会就是从那个叫做“褐蛋蛋”的礼物开始的。
老安的父亲70年代随某处采煤队进驻新疆,坐了五天四夜的火车才晃晃荡荡才到了新疆,那感觉就像是一下子到了天边。可就算是行至天际,老安的父亲也决定就此扎根,只因家里有那一群娃娃们。老安父亲工作过的矿在乌鲁木齐不远的芦草沟。流年似水,韶华易逝,当年那熙熙攘攘的小矿山,现在只剩下废弃的简陋矿井和几排砖瓦平房,平房上的时代标语“为人民服务”还依稀可见。山沟里的矿区用寂寞磨砺着煤层下的矿工。老安的父亲总说,这世界上最能让他清醒的就是煤层工作面,一铲铲凿下去不仅是踏实,更是希望。煤黑子每次的浸染都是一次新的洗礼,褪去浮尘后的父亲染上了煤的气质。在新疆待了五年,山沟里的矿区已然旧容换新颜,堆砌齐整的矸石山、高耸戈壁的矿山绞车、小火车、皮带机.....这一切都让这个当初有些“捉襟见肘”的小矿俊俏起来。这小矿就像老安父亲在新疆收养的孩子,虽长着一副“褐蛋蛋”的模样,却见证了父亲在新疆走出的每一步。
在外思乡,春节更是催化了这份思念。老安的父亲琢磨着给家里的娃娃们买些个稀罕物。思来想去决定带点新疆的薄皮核桃。回家那天,张罗轻装上阵的父亲还是收拾出了几大包行李,核桃只能随身携带,从袖筒倒进去,再用绳子把袖口扎起来。到家已是繁星点点,老安还猫在炕头等待父亲熟悉的咳嗽声。几年未见父亲让年幼的他激动的笑出了泪。老安在父亲怀里摸到鼓囔囔的棉衣袖子,父亲解开袖口,咕噜噜滚出了好多黑球球。母亲嘟囔他大老远的带些个黑煤块回来。父亲却像变戏法一样,手一抹一捏,一整个的核桃脱壳而出。老安试着尝了一口,只一口就已满口留香,吆喝着母亲也来尝尝这“褐蛋蛋”。烛火下,父亲掌纹里的煤尘竟与这核桃缝里的煤灰如出一辙,联想父亲井下采煤的背影,一丝酸楚油然而生,这“褐蛋蛋”包裹的父爱就是最好的礼物。
老安的父亲最后患上了矽肺病,病榻上的父亲念念不忘的还是芦草沟那个“褐蛋蛋”似的矿区。父亲说他感恩人生馈赠他的这个礼物,那里闪烁着他当年执着奋斗的影子。在如今的新疆基层,仍有一群像老安这样远行的青年,懵懂的把自己的青春洒在这片矿山,无悔的雕琢着自己人生的奋斗故事,与煤同行的日子汇成了一段天山下的绵长回忆。
写于:2017年4月 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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