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忙碌于学杂琐事,似乎过的“充实”且“满足”。可夜里翻覆之时,我却也时常地觉得空虚和难过——不仅因逝者犹如过眼之云烟,再想追忆却已是惘然,且我深知自身头脑之贫瘠、才思之荒芜、精神之倦怠。生活虽是平淡地流转,我的心绪却波动愈烈:我渴求新的哲思,渴求突破,渴求放松自我。然而也正是因为那些所谓“充实”“满足”的事物,不断地阻挠、妨碍我真正的学习。
不过聊以慰藉的是学校门前卖书的摊位。名玉隐于顽石,真迹藏于赝品,我于是寻置了几本书,以充当生活的调趣。其中一本便是《培根随笔集》:译者曹明伦;硬质的封面、封底大体呈草黄色,封面上的图案简单,网格状,摸起来凹凸有序,凹处用金粉勾勒;左侧的书槽、书脊是暗红色色调,起脊之下是一条条的金线。整本书很有西欧中世纪的气息。
扉页是单独的培根画像,其后便是出版说明、编委会名单。翻到目次,全书共有59篇文章,融政治、经济、宗教、爱情、友谊、艺术、教育为一体。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书了!
译本序介绍了培根的生平经历、文学著作、文学影响,以及译者自身的观点和看法。我欣赏并赞叹于培根的雄心壮志:重构人类的全部知识。并且他也为此从青年时代笔耕不辍,直至受寒罹病去世。惋惜于《大复兴》未能完成的结局,我也感叹人类中佼佼者的伟大之处:心有如此信念,视野也放眼世界,既不汲汲于富贵,亦不戚戚于贫贱。虽然序中指出培根被控受贿,认罪下野,但我想:他或许是被诬陷的呢?可假设他并没有做此事,又为何认罪呢?或许权力真的能让人沉沦,谁又能超然其中。
《论真理》中,培根未直接论真理之含义,而谈谬论存在之原因:真理难觅而谬论舒心。我也确信如此。所谓谬论、假象不过世间种种假面舞会、化妆演出和胜利庆典一般,虽隔膜间纱,却也为世人提供放肆的契机:一见钟情、一夜风情,乃至坚如金钿的爱情,都诞生于此。所谓谬论、假象,不过是麻醉剂、催情药和阿拉丁神灯等快然一时之物,满足人的虚荣、堕落和贪婪。呜呼!也许这也是为何即使真理贵如大日、皓月或星辰,足以囊括天地六合,四海八荒,宇宙万物,却依旧有人去寻觅那霓虹灯火里的宝石珠玉,湎沉于酒绿灯红的原因啊!不过大日、皓月和星辰能运行四十六亿年乃至宝石珠玉化作尘埃,金阶白玉化作古丘,甚至人类文明绝灭夜依旧存在。所以真理永远是真理,永不纠改的规律!然而,自然也会有人追求真理,毕竟上帝的最后创造是理智之光,“人类天性之至善便是崇尚真理。”
“所谓畏惧死亡,正犹如儿童怕进黑暗。”,《论死亡》中培根此等比喻甚是恰当。死亡的确可怖,“呻吟与痉挛、面目之剧变、亲友之哀悼、丧服与葬礼,皆显现死亡之可怖。”然而,死亡是可怕的敌人吗?培根指出“复仇之心征服死亡,爱恋之心蔑视死亡、荣誉之心渴求死亡、悲痛之心扑向死亡、恐惧之心预知死亡,就连哀怜之心也会使士兵看到罗马皇伏剑之后选择自毙。”为何?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亡就意味着个人生命的终结,意味着闭眼之后再无明天、意味着一生的资产化为乌有、意味着亲朋手足的嚎啕哭泣,意味着一个长方样式的黑木馆......人是复杂的,奥古斯都弥留之际依旧赞美利维亚,韦斯帕芗大限之时戏言:“看来我正在变成神袛。”,荆轲箕坐视秦王,豫让自杀以明道义......大概情爱、洒脱和道义等才是战胜死亡的根本吧。
确凿是一本好书。
4月28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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