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布谷鸟的信(一)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异国的信。
一位自称叫一月危的女士的来信。
纳闷之余我拆开了这封信。
”你好,闲来之余给你写信,望你理解。“
我是一个你并不太知晓的人,也来自一个你并不太知晓的地方。
冒昧来信予你,只因一时的起意和遐思。我可能不太认识你,不晓得你的性别。但我是个女的,姑且一月危的名字过于另类。你可以称呼我pocu。
这封信是我在希腊的一个岛上写的,我在这里仿佛能闻到爱琴海上传来的风声。而三月的阳光也总是一遍就让人的肌肤透彻仿佛虚无一般。
我对我之前的生活环境似乎不太满意,周边充斥压抑与沉闷,恐慌与迷乱。你知道吗,先生。我所处在的地方,大家仿佛都是过着末世般的生活,都是在争抢和计算着某种不该有的,不寻常的物什。你能感觉每日的太阳上升到我的头顶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太阳的的确确的存在于你的头顶,噢不对,是太阳好像缩小了放在你的头上一样。你能感受到太阳的重量,但却不似它该有的重量。就像我以前做梦那样,太阳掉到海里了,然后大海消失了,太阳落到山里了,然后大山突然沸腾了。
可是并没有,太阳依旧在我的头顶,好像真实存在于我的头顶。大概就和一个气球的重量差不多。
我每天都觉得如此异样的阳光太过诡异,我的身边的人也仿佛变得诡异。你不会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有一次我经过我隔壁的房间时,我看见了那一对夫妻居然门也不关的在床上亲密。隔着那几米的距离,我能感受到那汗腺就在我的身上流转一样,因为那是个六月天。毫无生气的六月。
而我最好的朋友,也一直在和我的断断续续的联系中渐渐隐匿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从我最近的十封回信开始,一直都是简短的话语,有时甚至还会忘记我和她曾经开过的玩笑。从第二封信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奇怪她的生活是不是遭遇了某些不平静,可能是被绑架了也不一定。
放不下心的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熟悉的声音却是不耐烦的挂断。
“啊,你说那件事啊,我那时候忘记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滴滴滴滴。 是啊 先生,那声音真的是滴滴滴滴的传来,水滴一样,然后就倏的一下。没声音了。你想再听都没机会了。
我觉得日子真的怪透了,夜晚在闷热的黑暗中一秒秒遐想的时候,也是经常一不小心的就掉入陷阱,然后彻夜彻夜的失眠。
我时常会想起我的男朋友,我不知道你们那里分手后还叫不叫男朋友,但我这里是这样的。
我想到他的模样,一副傻像。又有些病态,他比我大很多,也会让我奇怪他的身体状况究竟是何许样子。有时我们贴近说话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汗毛感觉到我的体温而微微颤抖。只是我们也分开了,在去年的十二月份。 你要问我为什么吗?
他太奇怪了,奇怪的像一只布谷鸟。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第一感觉他是一只布谷鸟,大概叽叽喳喳的样子总和人们常说的布谷鸟一样的按耐不安吧。
而他好像也从我的世界里利利索索的消失了。我现在正觉得人们正一个接一个从所属的世界的边缘跌落下去。大家都朝那边径直的走去,走去,倏然消失不见,大概那边什么地方有类似深渊万丈的地方吧。而我啊,则继续过着毫无特征的日子。
时间似乎不早了啊,我写了这封信。 直接把我一个美好的下午都打发掉了。我本该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吹着风扇才对。等下晚上我还要去餐厅打工,异国他乡的夜晚。
星星总是很多的。
我下回写信的时候顺便寄一张明信片给你,先生。
一切安好。
我是在厨房读完这封信的,锅里的水在沸腾,一颗颗的水泡在喷涌向这个世界宣泄。
而我读完这封信的时候,我蓦然觉得自己也处在某个世界的边缘里,那边的太阳一个接一个的升起。但一点都不热,也不躁动。
而我所处的一米房间里似乎也在不断的下限。就像坠入一口深井,四周的纹路上正有序的流淌着一丝丝的滚烫液体。最后那些液体一直满溢到我的脖子。我也开始挣扎着,但即使我能感觉周围的管壁上依旧流淌液体,可它却一直只能徘徊我的脖子上。由于液体的浮力,我毫不费力的就能浮起自己的身体 。
此时后仰抬起头,切的圆圆的天空,此时和pocu女士说的那般,星星总是很多的。
宛如宇宙本身变成细小的碎屑四溅开来。在被层层黑暗拥裹着的天井上,星星们寂无声息的竖起锐利的光锥,逼迫着太阳也坠入那一方世界的深渊,无声无息。
我可以听到风掠过井口的声音,可以听到一个人在风中呼唤另外一个人。呼唤声仿佛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我也想回应那呼声,但脑海里更多的却是在思忖那声音会是在哪个人口中听到的过。是她吗但我记不起来了。大概我的记忆不再属于这一方的世界,记不起那时的种种缘故。
也许这里就是那所谓的世界的边缘吧。
2016年3月11日。
而距离pocu所说的日期。还有三十来天。
来自布谷鸟的信(二)
2016年3月15日。(2019年8月3日)
我想要回复布谷鸟的信。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宇宙开来就便有人写好了我的名字,向我投递而来。
可是我无从落笔,因为我并不认识布谷鸟,而我也从未到访过遥远的希腊,也没有兴致去感受希腊的海风。
三月份的城市中,草长莺飞,汽车的尾气和列车的鸣啸声每日都充斥着自己的耳朵,天气也逐渐的燥热起来。
在南国的地方,炎热是不会姗姗来迟的。
白天我去到了街角的酒吧里打工,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在前台学着做事,调酒的小哥细心的教导我如何给客人选择最合适的酒品。我似懂非懂,因为在我印象里,无非是看电影里各式各样的人在酒吧里放肆的表现自己的个性。
我尽力的听着他讲述自己给客人点酒的经验,看着不远处有个略有秃顶的中年人在擦拭着那张圆木桌。
他是老板,别看他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人很热心的,小哥嘴角略上扬的说。
下午的时候,老板让我把身份证给他复印一下,我揣了一下口袋发现早上时候塞进去的身份证不见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边在回忆身份证去哪了,一边看着落日余晖映照这条复古的老街。原本就狭小的街道,两旁又都是商贩,时不时的还会挤过两台轿车,年轻的小姑娘从车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走过,然后拿着手机发送着不知传递到何处的信息,有两台轿车的司机摇下车窗在互相指导会车。我就这样在一路斜阳的光景下到了家中。寻找了半天,却是在昨天的裤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看着身份证上自己几年前照的样子,不禁感叹光阴荏苒,却又苦恼。
那我早上的记忆又来自何处?
夜晚,华灯初上,我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想要给pocu女士回信,但老毛病却是如此,总会想需要些事物的陪伴才能动笔。于是就近打开了桌子上的电台收音机,又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这才回到桌子上,动起笔来。而此时电台里只是一些嘈杂的人声,和一些突如其来的片段音乐。
很奇怪您的来信会寄到我这里来,我和你素不相识,却也思考过会不会您的信被送信人送错了地址,但很快我看到了信的封面写着我的名字和我的住处时,我才知晓您没有寄错。但我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却是总想知晓您为何人又为何事,也许我认识您,但是却是萍水相逢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我能见上一面,我也正好有些杂感想与您谈谈。
写到这,我又有些觉得可笑。我发现我写信时候并不真诚,无论是哪个用词,亦或者是见面的提议都是那般的虚假。因为我知道pocu女士她在遥远的地方,而我亦不可能真正的去见一个写了一封莫名其妙来信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于是我又打开了桌前的窗户,这里是十一楼,有些微热的晚风吹进了房间。
我继续写道:恕我冒昧,突然提起了见面。像我胆量太足也不知为何,其实我并未有过这种想法。你写信给我,兴许与我这般同样对自我的生命产生了许多的疑问。我每日都会追问自己今天应该如何去过,如何过的有意义,又如何在世界的沙滩上留下我的足迹,可夕阳照常落幕,我所有的思绪和光景都会随着那残阳而流逝,清晰的看见,空气中有种不知味的物什在流动,它们翛然往我看不见的尽头在奔走,也让我怀疑时间的尽头和起源是否在流逝的那一方尽头处汇合。
年少时我曾看过弗洛伊德的书,去尝试着解读内心的自己,时常看到杂志上亦或者自以为是的人说着自命不凡的骗的了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而我却到了人生二十五岁的光景依然读不到内心的自己,也无法像电影版穿越回层层的壁障来到纯真的童年面前,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初的模样。我只是在前进,顺着那流动的物什在前进,年少时的行囊并不沉重我可以背上自己需要的前行,在遇到未知的事情面前,可以卸下行囊去找寻面对的良药,而到如今,我的身体达到了巅峰,但是我却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所经历的许多事情都让我的性格变得扭曲,我做不到伊藤润二笔下的断层那般,去撕下自己的面皮,里面装着的是曾经的我。
和你讲述一下我最喜欢的几个梦吧
大约在十年前,我梦到自己来到了外太空,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繁星璀璨的模样,而是一片幽暗泛着蓝光琉璃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殿堂。我走入那座殿堂,周围的颜色依旧是蓝星浮动,我在那个走廊里无尽的头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墙壁上的壁画,以及有一副天马行空的在我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景象。我非常享受那一刻的一切,可是我这短暂的几分钟却花了我一夜的工夫。
许是对夜空的憧憬所致,我在多年后另一个夜晚遇到了另一个使我印象深刻的梦。
梦里醒来时我在隔壁邻居的地板上,月光穿过老旧的阁窗洒到我的脸上,我的四周无人,我走到了那个窗前,明明月光撒的那么近,可窗外的一切却并没有月色的余晖,只有一片漆黑,以及巨大的月亮浮现在你的眼前,远处一座欧式的建筑矗立在月盘中,它顶上的尖塔就这样在夜色中诡异的站着,那场面令我有些害怕,但又有些向往,我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再看这令人诡异的夜色一边却如一个患者出现戒断反应一般欲罢不能。在那一刻在我的梦中我穿越回了我七八岁时在老家的桌前听到隔壁的邻居来我家闲侃时说昨夜谁家三点多起床时发现对面人家的瓦片上竟然有一个身影伏在那边,仿佛盯着他看。我不禁脑海中浮现的是此刻巨大的月亮,还有那人见到的不知名的影子。那梦也戛然而止。
从此以后,我的生命便仿佛和夜晚结缘,比起灯红酒绿的闹市,我更喜欢无人的街巷,总有人会担心一些魑魅魍魉的存在,可我并不惧怕,反而我会希望自己能融入那周遭的一切,哪怕变成魑魅魍魉也好。我时常会想起,我在那座神殿中的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在我做梦的那一刻,我的意念与那个空间的我重叠了,人常说天上一日地下三年,而我在那座殿堂中存在于那副躯壳中的几分钟,却用了我一夜的代价,这似乎也并不无道理。而我在记忆里那一抹巨大的月亮和诡异的尖塔,我却是无法去解读,它存在于我的思维中,尽管我也很想去探索夜空的奥秘,但谁又能保证我那夜所看到的余晖不会在我将来某个时刻重新出现,我穿越回记忆里的小时候,那个人所看到的魅影又是否会在将来的我身上出现,而我也会诉诸众人,而被他人嘲弄我的睡眼惺忪。
人们时常喜欢用糊涂来表达对他人的诧异,同样的我也时常游离在自己的梦中。但是梦就是梦,我触碰不到它,否则它又怎么配称得上是梦呢。一月危女士,我的梦境也时常如同布谷鸟一般,在清晨在夜半,降临到我的床沿边,或许是扰乱我的心,亦或许是悦己幻梦。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困倦了。于是接着写道:夜深了。兴许我该睡去,即使明日复明日一般的枯燥,但布谷鸟依然会在清晨出现在我的窗台唤醒我。期待您的来信,一月危女士。
我写好了信,将它放在了信封中,照着它来信的地址填好了地方。此刻有一只花蚊子飞到了我的臂膀上,我伸手去抓,将它用力的攥在了手心,即使已经握紧了拳头,我却依旧在用力。过了十几秒,当我松开我的拳头,那嘤嘤的声音却是再次在我的耳蜗边上盘旋,而那个黑色的细小身影也消失在了窗外的黑夜中,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平静。
布谷鸟的来信(三)
四月份的希腊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炎热了。我想着自己护照上的日期,看着眼前那一片像是白云千层的屋顶,拱托着远处碧蓝的海水。
今天去买水果的时候,那个邮局的师傅骑着一台年份看似许久的三轮摩托在集市上找到了我。我也很诧异他没有送向我的家中,但他的墨镜使我看不清我的眼神,只觉得他很像那些电影里常出现的机车帮派的人,他笑着说着一句不知其意的话语,然后自信的踩了两脚油门便掉头开走了。
微风吹过我的长裙,裙角微微上扬,碰到了我的膝盖,一阵咸泥味飘进了我的鼻腔。我望着上头的太阳,突然咳嗽了起来。这太阳顶在我的上空,却感觉毫无温度,即使是在五月的日子里,周边的人依旧还是穿着长袖外套。我掩了掩草帽,径直的走向了去疗养院的路。
我拦下了一辆去往疗养院的巴士,坐在第一排的靠窗位置,巴士开动,老旧的引擎轰鸣作响,似能听见螺丝在齿轮中被打磨着。我打开了信封中的来信,读了起来,一路上,丛林树木的影子一段一段的打在我的脸颊上,我没读完,抬头看见路过这一片泥泞的道路里,阳光依旧毫无暖意,而坑洼的道路就像钟锤摇摆一般在脑海中审问自己,这是他的来信吗?我并不是毫无道理这般发问,因为这和我印象中的那个人的口吻并不符合,我那几晚所见到的那个人,我只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是混乱,充满谜团。他在哪里,现在在那一刻的时间里,在做着什么事情,我一无所知,但冥冥中却觉得有一循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到疗养院的门口,阴暗潮湿的铁闸门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雨的洗礼,开门时的咯吱声就似乎有鼠类在经过。门口的看门人无精打采顶着惺忪的眼神看着我,示意我快点进去好让他关门继续休息。我来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刚买的水果放到了桌前,躺在床上又拿出了今天收到的信读了起来。空调的冷风习习吹来,我蜷了蜷身子,想着印象里的那个人,以及这些月发生的旧事,却是有些发困,将信枕到了头下便沉沉睡去。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几千万条道路,横着竖着直着弯着,但是车子一直堵在路上,喇叭声按也按不停,头疼欲裂。我跳出了窗外,发现自己只是在一楼,盲目世界里的红灯绿灯黄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好像没有穿鞋子,脚底板在流着血。昏沉不知去处,头疼的更剧烈了,快点醒来快点醒来,我觉得我的右耳听到了这个呼叫声,在右侧的马路上,太阳就像陨石在往地表飞去,随之消逝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空的那一侧褪了过去。路上的行人我只能看得见他们的鼻子和嘴巴,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们的额头和眼睛也都被黑暗所笼罩,我抱着头穿梭过人群,可总感觉那一双双沉浸在黑暗中的眼睛在盯着我看。“这边”,仿佛是钟声在远处敲来,“来这边”,好像是那台白色的车按的喇叭声传来,“巷子里”,这一次我听清楚了,在那座教堂的后巷里,有某种声音在向我袭来。行人们突然向我靠了过来,把我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这时候我感觉他们都笑了,可是我抬不起头,一个高的伸出手把我的手给抓住甩了出去,我一个踉跄,此时我能感觉一个瘦的推了我一把,再接着一个女的扶了我一下,他们每个人都在笑,人潮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一个风扇,用涡轮把我挤到了巷子里,我抬头一看,唯独巷子的上空明明一无所有,却又好像被星月吊了一层天花板。远处站着一个人,我只看得见他的身影,却是看不见他的面容,他的周边仿佛有着无限的漩涡在把他往里面吸。
“这里是我的世界。”那声音带着戏谑,“我一直在等你,既然是你来了,那我等的也就是你。我的名字叫鸟。我已经在这里活了二十几年了。”
我似懂非懂,不像故事书中的那般去询问何处为何物。
“我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不到一个月了吧。”我还没说完,他便抢先说了出来,”我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他接着说。
我一时语噻不知如何去回复这个人的话语,有些话我也只是隐藏在自己的内心,很多时候想去释放的时候,我也深感他人不懂我的心。人和人是做不到互相理解的。
这个时候我感觉我好像醒了,我梦到了我一个月前昏迷时的记忆。可是我的四肢却无法动弹,空调的冷风依旧在吹着,发出了变频的轰鸣声。他后来说了什么呢?我又睡了过去。
“我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从我的这幅躯壳存在起我便死去,在这里重生了。我的上一段记忆还只是在虚空里徘徊,起初我只是一个碎片,从这世界的不知何处而来,反正我就是诞生了,虽然四周都是黑暗,但是慢慢的却有其他的碎片与我合为一体。我有的时候只是会化成一滴雨水,渺小的从这个世界蒸发,有的时候我会变成一盏火苗,但会被轻风熄灭,但如你所见,这一次我在这副躯壳里复生。我不知我为何能碰见你,但这茫茫的混乱世界里,在我所认识的时间概念里,我等到了你。”
我突然觉得好冷,我头顶的星空开始褪去,那远处黑暗建筑群只有几盏黄灯在晃动。教堂正在坍塌,“还有一个月,什么都不必做,但你什么都可以去做,做这一生想做的事情,后会有期”。他挥了挥手。
我醒了过来,真的好冷。我起身走到窗台,看见外面的天空已经变得昏暗,海鸥在岸边盘旋,那叫声好像乌鸦。
我收拾了自己的包袱,走出了疗养院的大门,没有和任何人言语。
布谷鸟的信(四)
寄完信的一周后,我开始有些不适。记忆经常出现断层,认知也出现了偏差,觉得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怀疑没有月亮。和他人交谈的时候会忘记之前说过什么,甚至会接过他人的香烟抽起来。又是一天清晨,苏醒以后的我深感胸口有些闷闷然,似乎有什么物什想要钻出我的胸口。仿佛心头住着一只异兽正在脱茧。我拿出手机想要打给店长告知今天需要请假去医院检查,但是手机却被告知已经欠费而无法呼出。无可奈何,只能踉跄的走到客厅拿自己的座机打给店长。店长没有多说什么,只告知我这段时间不忙,让我看好身体再回来。挂了电话后,我转身走到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我发现自己今天的眼睛特别的红,几束血丝从我的瞳孔连向了眼角,头发十分的油腻散发着焦土腐烂的气味,我打开水龙头将头放置在冰冷的水下,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身肌肤的每一根毫毛都变得如图一座座冰刺在矗立。水珠从我的耳夹流过进到了自己的眼睛而我却毫无知觉,我看到水流像野兽像斑马群在水池里奔走,眼神中的血丝变成了细丝去捕捉水流却被它们逃出见不到底的排水口。我无从探知水会流向何去,却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也好像掉进了这漆黑的排水口里面,但却突然出现在了一座高速公路上,头顶只是一个光亮的缺口,而我的四周一如梦境般的黑暗,没有月光。那缺口掉落下的水化作了一群狂热的蚂蚁在我的身边奔走,我也向前走去,为什么会变成蚂蚁,但是又庆幸是蚂蚁,虽然我并不惧怕蚂蚁,但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蚁群在我的脚下不住的迈步,却是想起孩童时候玩耍的话语,伙伴们会告知大象怕老鼠。等等,这是蚂蚁,并不是老鼠,而我害怕的却是蜘蛛。
蜘蛛就仿佛像是一个主宰命运的人,他织好了他的蛛网,只需要待在他想要待的地方,便总会有我这样风风火火的飞蛾或者蚂蚁去闯上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蜘蛛的,他们长着三头六臂,每一根毛线都像是碰到十二月冷风的汗毛一般矗立着,绝大多数的蜘蛛都挂着一个肥大的躯体,那躯体也让我觉得恐惧,因为那就像是一个孕妇的肚子一样,它生育出了一只又一只如她这般的怪物,冷血,捉弄他人的神经。我只是庆幸自己并非飞蛾,有着比他高大几百倍的身体,可以用轻轻的一脚就能让它化为粉碎,但是它们的蛛网却让我望而生畏,仿佛碰到那些蛛丝,便会点燃万顷的炸药,而我会变成布谷鸟,在火药的轰鸣声中不住的尖叫,却怎么飞也飞不高。我停下了脚步,脚下的高速公路变得陡峭,向远处眺望,有一栋高耸的现代建筑突兀的出现在地平线的边缘。
我想我应该是往下走,那群蚁群也在脚边咯吱咯吱的爬行,随着步伐的推进,那座高楼显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可怕,夜风袭来,有一阵腐朽的气味,一阵蓝光渐渐浮现,在高楼的顶端往下寻觅,像碧蓝的海浪席卷而来,我热爱大海,却也恐惧深海,即便是幻想着走进浴室的排水口内,但也有思维的蚁群与我为伴,不用惊怕蜘蛛群会簇拥在这高速的公路上,而对那海洋,我却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天晴时它像个可人,我水性很好,在十岁的时候便会在湖畔嬉戏,第一次见到大海还是母亲携我而去,坐在载着五十余人的大巴上,穿梭在填满沥青的道路上,我也曾自问山的那边会是什么,但当我真的跨过山城的每一座山,抵达到海的岸边时,我才明白山的尽头,还是山。即便是看到湛蓝的大海,但我还是看的到山的影子,他在大海的另一头依旧等着我。当我来到海的旁边,光着脚踩在沙滩上,却发现海水是白色的,是浑浊的,是混杂着垃圾的。他并非在公路上看到那般碧蓝,而天色渐暗,那浪变的湍急,夜晚的潮声就像巫师在做法一般的低语,它在嘲笑我的内心不敢直面它的面容。那深海里,藏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得知的东西,有我曾怕的夜不能寐的海怪,有我心神向往的海底遗迹,有我想要探知的亚特兰蒂斯,可等我真的长大了去看深海的照片,却只有黑暗,那是阳光也照射不到的黑暗,就似我眼前突然出现的大厦,那蓝光的霓虹不断往下,到了地上便消散不见。头疼再次袭来,蚁群变得焦躁不安,在往我的身上爬去,那蓝光突然不再动,而是变成了黄光照射着我,又变成红色的细线在拉扯着我的躯体和灵魂 。
我连忙从水池里抬起来头来,大口的吸气,那一刻,仿佛自己要被他人占据了心神,被控制了一般。而我的眼睛里,血丝也不见了。可我却觉得异常的寒冷,我抓起浴巾将头发吹干,便躺回了床上。
房间里响起了敲门的声,我穿上了衣服走过去开门。
“你好呀,终于见面了。”
布谷鸟的信(结局)
①傍晚,我和她相拥在床上,一丝不挂。她在啜泣,但是那声音很空洞,我听不出任何的生气。我的内心非常的疲倦,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在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九霄云外,那神秘的夜空,又有那浑浊的迷雾在笼罩我,最后的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了神看见了一道光芒,而那时她在我的上方,让我模糊的看不清她的脸,有些神圣,有些晦暗,她的身后有着一片浩瀚的宇宙在往中间向上变形,那中间正好有一道光芒。我忍受不住,一泄而出。
我听不清她的声音,也想不起她当时在呼喊谁的名字。我们就这样背后背的躺着,疲惫使我昏睡了过去。
②我一直在呼喊他的名字,只是我们都已经遗忘彼此了,而我也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能模糊的喊他。鸟似乎睡过去了,而我不久之后便会永远埋在地下,被虫蚁腐蚀我的肉体。而我的灵魂。突然鸟转过来对我说:走吧。
半夜,不知道沿着这条热闹的街走了多久,沿途的行人越来越少,我们来到了河边,他和做爱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走起路来十分的吃力,像具尸体。河水清澈的可以映射月光和我的脸,他握住了我的手,脸色惨白的不知是月光还是贫血。“准备好了吗?”他又看向了河水,那河水一路在流淌,通向了远方的拱桥,像一座大门。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坠入冰冷的河水。我一直抓着他的手,河水润湿我的眼睛使我睁不开。周遭的水流包裹着我,我喝了好几口的水,喉咙里似乎被人塞了铁片想要咳嗽却被卡的死死的。我看见了,看见了逝去的人在我的身边簇拥,他们在呼喊我的名字,每个人都在笑,无比温暖,我松开了鸟的手,投入了他们的怀抱,再见了这个世界,愿我不曾来过。
①我醒来的时候,我在岸边,周边都是人。
“年轻人这才几岁有什么想不开的”。人群中一位年老的人对我说道,那表情充满着可惜。警察也来了,他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说,有目击者说还有个女的,她人呢?
我突然震惊,眼神呆滞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桥墩,想起了那年少时的梦,那些天马与银河,那诡异的魅影,以及在我身体上急促呼吸的一月危,布谷鸟在哪里,我又在哪里,一月危,她的灵魂或许已经飞往了银河,而我却永远的死在了这里。(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