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我被阵阵鞭炮声吵醒,揉了揉眼,恍惚了下,又听得唢呐吹锣鼓敲。蓦然想起这是迎亲的队伍准备出发了。一咕碌爬起,飞奔去瞧,见院门外的宽大街道上,黑皮身穿大红上衣,黑色长裤,胸带一朵大红花,那黑红的脸上,喜气飞扬,笃定骑在毛驴上,右手还牵着一头。
两只毛驴的脖子用红带子,也各拴了一朵大红花。其他人等有推着自行车的,也有地下行走的,吹唢呐和敲锣打鼓的胸前一律戴着小红花,众人吹吹打打,笑语喧哗,簇拥着黑皮正往前行。
路两边有乳白色的牵丝挂缕的薄雾,一直连绵到远方,最后延伸到那层峦叠嶂的巍峨山峰,黑虎口那条路呈淡黄色陡峭在山间,弯弯曲曲犹如空中挂下来的一条黄缎子,那只卧虎在雾气中只露出一只微缩的虎头。
正凝神间,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下,回过头,见二狗正笑嘻嘻望着我。姨妈姨爹也在倚门远望,见迎亲队伍远去了,招呼我回去吃早饭。二狗悄悄说:“赶紧吃饭,一会儿我俩设计怎样去把门。”
我点头。吃过饭,就见一大群男男女女抬来好几张八仙桌和长条凳子,还有几个大筐子,里面都装着碗筷碟子杯子等,分别摆在堂屋和院内。姨爹姨妈也是前后忙的团团转。一时屋内外显得非常拥挤。我问二狗:“这都是干啥用的?”
二狗不屑看着我说:“摆喜桌啊。乡亲们都来吃喜酒呢。到时人多,等黑皮哥把新娘子接回,十二点整就开桌。别管他们,我俩还是干我们的事儿去。”
拉着我先到院门边,比手画脚一番,然后挤过正在忙乱的人丛,又到正屋的门口仔细研究,再到东边婚房大门内门察看一遍,搬过一条小凳子与我坐在窗下的石榴树下,细细规划。
“你想,进院门一关,进正屋拜堂一关,进婚房又一关,最后进卧房,四道关口,每一关都要有红包,我俩是不是发大财了?”二狗一脸的得意。
我也欢欣鼓舞。拍手笑道:“太棒了!”连连称好。
“二狗,你俩在哪儿干啥呢?也别闲着,来把喜糖水果都摆摆。”二大爷左手抓着一个大红布袋,右手拎着网格状的袋子。他的左胸上也戴了一朵小红花。他今天是婚事老总,一应众人都听他调配和指挥。
我与二狗跑去接过,开始往每个桌子上分摆糖果和水果瓜子。这个院子但见男女穿梭忙乱,那欢声笑语,和着厨下炊火的浓烟,一齐飘上湛蓝的天空。太阳不知不觉也挂得高高的,阳光渐渐炽热,给这场农家喜事逐渐加温。
时间在飞快过去,到十一点时,二狗显得心神不定,拉着我跑到院门外对着黑虎口那条路上眺望,自言自语不停念叨:“这该快回来了。”如是三番进进出出,没想到,没等来黑皮,却等来了我的父母。他俩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后座上都驮着一包东西。姨爹姨妈热情把他们迎进屋去,歇息喝茶,叙着家常。我与二狗站在一边陪同。母亲这时瞅瞅我,笑向姨妈问道:“这孩子没在这儿淘气吧?”
姨妈笑吟吟说:“可乖呢。跟着黑皮,能干得很呐。”母亲又回过脸问我:“带来的作业写了没?”一边坐着的父亲抽着烟,慢悠悠对母亲说:“你这人!今天大喜的日子,问他这个干嘛,回头有啥不可问的?”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我还未及答话,就听外面有人乱嚷嚷:“迎亲的回来了。”
二狗一听,直跳起来,拽着我就飞奔出去。不一时,大家都涌出院门外的街道边,向远处翘望。迎亲队伍已下了黑虎口,在山脚边迤逦迎面走来。
母亲挨着姨妈站着,观望了会儿,小声嘀咕着:“咦,不对啊,黑皮身边那头毛驴怎么空着呢?”姨妈没吱声,也在踮脚看。
不一会儿,迎亲队伍近了,再近了,人群中便七嘴八舌起来:“新娘子呢?咋看不见?”
“那一只毛驴上面咋没人?”
我与二狗也在东张西望,果然没见新娘子。待到黑皮那群人走到院门前时,大家才彻底看清,去的是啥队伍,回来的还是。只是看着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模样,整个队伍寂静无声,与刚出发时的吹吹打打简直天渊之别。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那两头披红挂彩的毛驴可能是到家了,竟然不合时宜相互嗅了嗅,扬起脖子“噢呜,噢呜”欢鸣几声,让人心里一阵阵抽紧。
黑皮从毛驴上跳下来,见到我母亲父亲,笑呵呵热情打着招呼。我从旁看到,他那斧刻刀削的黑红脸膛上的笑十分勉强,透露出一丝的无奈、凄凉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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