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煊墨
我读书少,在读书多的博士面前,常常是虚弱的。一次和朋友吃饭,聊起有过多少肌肤之亲的异性这个话题——男人们也就只有这点爱好了。我只能说我的是个位数,我以为这样模糊的高明回答能避免尴尬,但毫无疑问引起了众人的嘲弄——他们甚至都不追问这个数字是1还是9。在他们面前,我是虚弱的。
我常常陷入这种虚弱的境地中,比如面对领导。领导肯定是高明的,不然他怎么可能当上领导呢?越高级别的领导,越是高明。这也是有证据的。比方说,乡长总说县长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县长也如此评价市长,市长也向省长表达同样的意思。这是一个“省长比市长高明,市长比县长高明,县长比乡长高明,于是省长比所有人都高明”的简单数学逻辑推理,连小学生都不会否认。这个逻辑再简单推导一下,就是当上领导的人都很高明。
这一点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我和我妈去买菜,我要花八块钱买一棵标注“有机”标签的白菜,种了几十年菜的老太太跳起脚来,赌咒发誓地说,这就是一棵洗干净、泡饱了水、穿了个保鲜膜的普通大白菜。一棵菜好不好,打没打药,这种事情我还是相信老太太的眼光。
我工作的单位,有很多博士,而且越来越多,你要是个本科,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有一次和一个生物博士老乡吃饭,他说他的好多博士同学都去做官了。做官这个词语是用得很恰当的。现在好多地方政府很喜欢博士,特别是穷地方,博士给副县级待遇,好多还担任副县长这种重要的岗位。在地方,是很大的官了,算是真正做官了,和那种本科毕业科员起步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博士做官和做官的博士,这个差异是很大的。在学校里一直读到博士,毕业了直接做官,靠的是书本知识的积累。做官了再去弄博士的,靠的是社会资源的积累。做官是书本知识更重要,还是社会资源更重要?我认为讨论这个问题是对大家智商的侮辱。
一个朋友想找个报社实习,我托人联系了一个地方报社,地方报社说,他们只要211的。这我是能理解的。二十多年前,过完年我妈带我到集市上买猪崽。猪场上的猪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白花花的一片,怎么判断哪个猪崽是健康的、基因优良的呢?我看见卖猪崽的人,在猪栏前放了一个五六十厘米高的跨栏,你要看上哪个猪,猪贩子用一个类似套马的玩意把猪崽拖到跨栏前,往猪崽屁股上狠狠地打一鞭子,猪吃痛了,嗷嗷叫往前跨栏,跨过去的,就算是基本合格了。这算是个猪崽考试。
这种方法很粗糙。那些成功跨栏的猪,有的可能只是因为痛得太厉害,蹦得就高;也可能是平时练习比较多,跨栏时状态比较好,又甚至可能是开春发情,荷尔蒙激素含量比较高。那些没跨过去的猪,当然也可能是当时状态不佳,当天拉肚子,胃口不好没吃好,心情不好不想跨,如此等等。
总之,一个猪健康不健康、基因好不好,评价标准太繁杂了,养猪的农民也不可能弄个计量模型来选猪,能搞出计量模型的,也就不会做养猪的农民了。只能采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猪场上也有一种人,专门帮人看猪。农民花两三块钱,他们就帮农民选猪。他们有经验,算是认证猪是否健康的权威人士了。后来,这些人也学坏了,和猪贩子联合,骗农民买病猪。再后来,人们就不再相信这些权威人士了。
这么看来,用跨栏来评价猪崽,比光凭博士这个头衔来评价人,更科学,也更合理,你哪里知道他是怎么弄到这个博士名头的呢?毕竟方鸿渐是博士,但人家猪崽跨栏的时候,靠的还是真本事呢。
地方一个官员向我打听怎么才能迅速而不费劲地弄到一个硕士学位,最好是某个学校霸气专业也霸气的——他的本科是这样迅速而不费劲地搞到的。我很不理解,你能做这个官,又不是靠你的学历学位,弄这玩意干嘛?难道那些组织部的领导们看不出来你这是糊弄来的吗?
有一天,我给女儿讲睡前故事,讲到《皇帝的新装》才知道,原来愚蠢的人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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