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寒假回到家里,才发现靠近邛海边庄稼地的房子都变成了瓦砾和碎石。只有紧贴地面的房基,才能证明这里曾经是一间房子。也许在这间房子里,曾经也有幸福的一家人,一日三餐,说说笑笑。旅游区开发的拆迁计划,让这座村子,逐渐地消失着。
那间外公和外婆最后居住的房子也消失了。可以告诉我位置的,只有那棵黄角兰树。在这一片废墟之上,显得如此的突兀和孤单。像是一个守望者那般,依依不舍地拥抱着这片土地。春风吹的她的树叶沙沙作响,我却从这声音中听到了无比的落寞。坐在她下面的人没有了,那间她守护的房子也没有了。
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这个树就已经是现在这样高了。每年到开花的季节,满枝头都会挂满白色的小花。冲天的香气陶醉着每一位从院子门口走过的人。妈妈、大姨她们都很喜欢这种花,挂在衣服上,就是天然的香水。等花焉了,又可以用来泡白酒,这是夏天对抗蚊虫叮咬的良药。
外公在我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突然病倒,行动再不复往日的灵活,走路是一步一步的踱,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当时年少的我,不知道走到生命的尽头会是什么样的滋味。现在想起来,外公坐在那棵树下面沉默的表情,我似乎开始懂了。
外公和外婆很喜欢坐在这棵树下,外公半躺着,外婆就坐在旁边数着自己的佛珠串。不会有太多的语言,他们身上有着明显的传统中国夫妻的特点,只是偶尔外婆会给外公端一杯水或者扶着外公上一趟厕所。
那是一天的晚饭时间,外公的噩耗突然传来,妈妈完全没有一点准备。因为在不到一个小时之间妈妈才去看过外公,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死亡将临的征兆。妈妈的嗓子都哭哑了,外婆更是几度哭晕过。那时候我五年级,我只知道外公死了,却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棵树下的椅子还在,只是变成了外婆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人数着佛珠,陪伴着她的只有这棵树上沙沙作响的树叶。这间屋子里,也只有外婆一个人了。而外婆自外公走后,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到后面的时候只能勉强地行走。那时候的夏天,我们有空都会在中午最热的时候给外婆送去一个草莓味的水果冰糕。外婆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着,我现在才懂得这种小心的含义。他们那一代人从饥饿中挣扎着活过来,从心底里珍惜着每一样东西,而过于节俭的生活太多,让他们的这一生几乎没有享受可言。
我们是在早上突然听到外婆的死讯的,她在夜里没有的,可能是在睡梦中走的。她比外公走的还要突然,在前一天的傍晚都还在院门口转悠,和来往的人说话。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得这么着急,也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痛苦。这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谜语。关于这一点我想没有人比母亲体会很深,在外婆去世的前一天妈妈因为忙碌没来得及去看外婆。用妈妈的话讲,她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外婆的一句话。那是一种怎样的遗憾,终生无法弥补,又始终啃噬着内心。在每一个深夜梦回,妈妈都会想起这份遗憾,直到去往另外一个时间的时刻,也许才能放下。从此,这棵树还是长在这院子里,只是这树下的人已经留在了时间里。
去年寒假回家的时候,那棵树的叶子已经干枯了,在冷风中奄奄一息。似乎是想努力地绽放自己的生命,奈何自然的法则从来不可逾越。她老了,这么多年她看过了很多的故事,见过了很多的变迁。她可以在沧桑之下安心的化作尘土了。所有的故事都掩埋在了这些废墟之下,尘归尘,土归土。她做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又有什么意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