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我从楼顶走回楼下,回到了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鳄鱼,我看见他,他只是对我笑了笑,说不要在意细节,我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后来司马回来了,他眼神有点迷离,随便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说要我先回自己大学宿舍去。
我那天晚上回去之后,第二天一早,几名便衣便敲开了宿舍大门,我便在睡意朦胧的室友眼前被带去做了询问。
100733询问笔录:
第3次,共3次。
询问时间11月5日13时17分至11月5日15时34分
询问地点:(被涂抹)
询问人(签名):(被涂抹)工作单位:市公安局(被涂抹)科
记录人(签名):(被涂抹)工作单位:市公安局特勤大队第(被涂抹)
被询问人:肖云性别:男出生日期:2009年__月__日
籍贯:吉林省__市 工作单位:同济大学社会学学院 学生 本科在读
询问人(以下简称问):可以开始了吗?
肖云(以下简称答):没有问题。
问:从上次笔录的地方继续,从17点35分开始一直到22点17分这个时间段你一直在楼顶上。
答:是的,我一直在楼顶上。
问:你说你是受他人指使在楼顶操作了一架小型无人机?
答:是的。
问:我们从你之前提供的讯息中在(被涂抹)湖里找到了无人机残骸,你为什么要将无人机摔入湖中?
答:没油了,我不希望砸到人,于是控制它摔进了湖里。
…………
问:你是否听到楼下有枪声?
答:是的,我确定听到了枪声。
问:大概持续了多久?
答:停电之后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持续了十几分钟。
问:然后就停止了?
答:是的,十几分钟之后就突然停止了。
…………
问:感谢您的配合,那么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笔录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答:等一下,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还有我这里有情况需要汇报。
问:(被涂抹),带他出去吧。
然后,和前两次一样,我被蒙上眼罩,带上车,送回了大学宿舍。
当我下车的时候,我拉住车门,想对送我回去的人说点什么,而他们只是礼貌的笑了笑,便关上了车门,只在宿舍门口留下一道浅浅的车辙印。
之后,我的人生似乎少了很多东西。
我回到司马的家,墙上的弹孔早已不知去向,那里已经安上了新的防盗门,我敲了门,里面没有回应,回音空空荡荡的,怕是早已没有了人吧。
鳄鱼也不知去向,我去商学院找他的人,发现他在那天之后也失踪了,就像这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我被强行扔回了这个鳄鱼口中的“光明世界”。
当我打开宿舍大门,一群在玩桌游的同学们向我打着招呼,我内心里却只有一句话:
该死的。
“喂,肖云?”
“肖导?”
学生会会堂里人声嘈杂,破音的话筒嚎叫的全是慷慨激昂的宣言。学生会岗位中期选举工作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面对台上大一新生对于学生会岗位近乎于肉麻的宣讲,坐在主席台中间的肖云却没有一点精神,眼神空洞的看着手上的名单,上面的评分一字未打,惹得旁边的主席撇头询问:
“肖同学,你是不是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
肖云近乎于敷衍的回应,让主席愈发觉得他似乎有些难处,也懒得听台上这千篇一律的发言,在聚光灯的背光一面中,他将凳子拉向了“肖导”的一边:
“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真的没什么事。”
两个背影在背后突然响起的掌声之中,重叠在了一起,这并没有引起背后观众的注意,主席和副主席凑在一起讨论演讲结果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学生会会堂的大门,新任女干事正奋力将门外偷听的观众挡在门外:
“都跟你们说了,这次是不记名投票,每个学院只能派五个人!你们都围在外面干什么!”
外面的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喊黑箱的也有,喊钦定的也有,外面简直乱成一锅粥,一个不怕事大的人直接在人群中抛洒“学生会黑暗内幕”的传单,更是让外面的人群声浪愈发强烈。一张传单在空中飞腾着,拍在了刚刚踏进外廊的中年大叔的脸上,他的身后,随行的人或提着公文包,或披着夹克,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群疯学生在那堵着自己的路。
“肖导,下午的组织工作你不用来了,我帮你请假。”学生会主席拍了拍肖云的背,“人都是有难处的,你现在情绪这么低落,把你自己的私事解决好吧,这边我帮你顶一会。”
肖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话,他摇了摇头,就在那一刻,前台的演讲声戛然而止了。几个黑影在射灯的背光与演讲者瞪大的眼珠中,迅速走向了主席台的中间,这一幕惊呆了背后的出席观众,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学生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您好,我是现任学生会主席,杨扬。”在黑影的围绕中,主席台站起了一个同样高的影子,拉长到了舞台之下,“我们现在在进行中期选举,请问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学生会主席的声音在迅速安静的会场中回荡着,然而,那为首的中年人完全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将手指向台上那个演讲的家伙。
“我?”
“你的话筒,给我。”
话筒递过去之后,整个会堂在电音嘶哑声之后,传出了一个某人期待已久的讯息:
“谁叫爹爹?”
全场目瞪口呆。
“谁,叫,爹爹?”
“我。”
那声音看似气若游丝,却暗藏了几日以来所有的怨气,直从主席的背后喷向前来。
学生会主席瞳孔散大,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接了话,而且那个人竟然是肖导。
他放下话筒:“跟我来吧。”
“好。”
简短的对话,简短的行动,爹爹迅速翻过主席台的桌面,在一众黑影的簇拥下,在场内场外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出了学生会会堂。
“等,等一下。”学生会主席僵在主席台前,面对那个最后扔下话筒准备离开的中年人说道:“他……他犯了什么错误吗?”
而最后一声简短的回应,则彻底将学生会主席一句话打回座位上,久久不能再站起来:
“国家安全委员会,无可奉告。”
5.1.1 残酷而危险的未来(上)
当随行的人将爹爹戴着的眼罩与耳机摘下来的时候,面对眼前华丽的琉璃雕花玄关与精致的古董陈列柜,他惊得一时语塞。
“到了,他们都在三楼。”
随行的人半掩着外面的大门,示意他上楼,然后迅速带上了大门。
蹋在阿拉伯地毯上的爹爹四下探望了无人的大堂,迅速换好了拖鞋,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别墅,整个房间的窗帘都被死死的封上,让人完全无法知道这里究竟是哪,然而内部华丽的古典灯饰把整个别墅客厅照得通体透亮,加上火炉里柴火噼啪响声,仿佛感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蹑手蹑脚的走上了楼梯,二楼敲击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分明,窃窃私语之声从不同的房间里传来:
“十三处地方。”
“你确定有十三处这么多?”
“是的,和他交代的情况没有误差,确实有这么多。”
爹爹迅速路过那虚掩着大门的房间,他能看见昏暗的房间中蓝屏光芒闪现,几个人正在里面讨论着什么。
左手边另一个房间里,则直接是由私人影院临时改成的会议室,临时粘贴的黑板上是一张被画的面目全非的武汉市地图,上面还被粘贴上密密麻麻的照片,照片上面又是箭头与红点,而里面或趴或仰睡着几个黑影,鼾声不绝于耳,让爹爹心里愈发打鼓。
“小伙子。”
阁楼传来的声音一下子震慑住了爹爹,自己从二楼走廊的梳妆镜中,看到了那个站在三楼楼梯口的倒影,外事部队的黑色军大衣,空军飞翼胸章,深蓝色帽檐下坚毅的眼神以及两鬓的微霜,以及肩膀上的两穗两星。
“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一个。”
那军官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让他的眼睛闪起了光,而声音依旧带着外事部队必备的强势与硬气。
爹爹没有听懂他的话,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向着这位军官致以微笑,将手伸了出来:
“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肖云,大学生。”
那军官布满皱纹的大手与这位晚辈捏在了一起:
“徐良,中国外事部队空军第五十一集团军总参谋长,中将。”
“参谋长”“中将”这词如惊雷般打在爹爹背上,让他掂量起握住的人手的分量。
而且,他说的是,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上来吧。”徐良中将示意爹爹跟着他进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爹爹吞了口唾沫,强压住自己内心里的激荡,迅速走上了阁楼层,当打开大门的一刻,那拥挤的阁楼会议室里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在此刻全部望向突然开启的阁楼门板,让爹爹一下子手足无措的面对这么多眼神。
“哟,爹爹,你来了呀,我以为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啦,哈哈哈哈。”
这声音太耳熟了,鳄鱼那充满调侃气息的声线瞬间拉近了自己与这里所有人的距离,爹爹深吸一口气,迅速回以颜色:
“你下辈子也别想从我这里跑开,鳄鱼!”
鳄鱼的旁边正是司马,爹爹迅速就注意到了他,他和鳄鱼并排坐在单独的一角,似乎是这场聚会的核心之一,司马朝着爹爹那招了招手,示意自己也在这里。爹爹迅速扫过注视着他的众人,有几个人似乎特别眼熟,而其他的,便分外陌生了。
“哈哈,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对吧。”鳄鱼继续在这里充当了解说,“那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自我介绍了,那我先来吧。”
鳄鱼举起了手,红光满面的揶揄起了自己:
“我是鳄鱼,全名斯坦尼-熊,我现在,咳咳,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正义的爱国青年吧,在激荡的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成为了你们的一员,你们觉得呢?”
全场无语,自讨没趣的鳄鱼挤眉弄眼一番也无法得到其他人的任何回应,只好一肘子推向司马。
“司马,外事部队八级士官。”
当说到“八级士官”的时候,全场还是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爹爹虽然早已猜到司马并不是个常人,但是对于这个士官级别还不甚了解,只能从大家的反应中感觉司马肯定不简单,所以才摊上了现在这么多烂摊子。
“这位爹爹同学已经认识我们两个了。”表情平淡的司马指向了还在独自发骚的鳄鱼,“我们就不做太多介绍了,剩下的还是认真一些吧。”
“好的。”
爹爹身边的一个人转过身来,露出了标志性的山羊胡子,那人他见过,曾经在司马家被他以为是黑社会的某人:
“免贵姓陈,老虎,叫我陈老虎就好,或者直接叫老虎吧,司马的朋友,中国外事部队70344部队少校,我们见过,对吧。”
“对,见过。”爹爹以微笑回应微笑,“可是那时候可不知道你是谁。”
“你现在知道了。”老虎耸了耸肩,“那天你应该还见过一个白头发的。”
“是的。”爹爹回应道,“他好像不在这里。”
“他去了。”
爹爹心中咯噔一响。
“死在那天晚上,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没有心跳了。”
老虎说到这里,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眼光中难掩去的是那种恐怖的凶光:
“他是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也是司马认识的好朋友之一,都是之前一起的,说没了就没了,嗨。”
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来的老虎,摆了摆手,突然就把头埋了下去,这让在场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熊猫。”靠在墙上的一位矮胖大叔赶紧开口,赶紧把在场气氛带过去:“你就理解为我是司马和老虎的监护人吧,我和外事部队的关系有点扯不清,反正大家自己有默契就行,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
爹爹示意了一下靠在墙边的熊猫,问向众人:“所以在座的都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关的人?”
“准确的说。”背后的徐良将军开口回应,“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那天晚上被自己的复制体攻击且存活下来的人。”
“可是——”
“哎,爹爹。”鳄鱼迅速打断了他想说的话,给他使了个眼色,“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你可以慢慢说。”
爹爹迅速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其后,几位陌生人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有外事部队的无人机操作员,有雷达指挥学院的少校,都是在自己的岗位上监视到异常无人机行为后突然遇到袭击的人。
“智尧。”
坐在老虎身边的穿着宽松格子衫的人引起了爹爹的注意。
“我是鞍山重工的董事会成员之一,被牵扯进来的理由有点复杂,我就不详细说了,总之我和我身边这位叫做老虎的好兄弟在那天晚上打死了几十个自己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智尧站起身来,和爹爹握上了手:
“这房子是我的一套别居,拿来做临时基地了,里面的东西随便用,吃的喝的别客气,都算我头上。”
“谢谢。”爹爹回礼一句,“十分感谢您的招待。”
“这小伙子挺有礼貌的。”智尧坐下还不忘美言两句,惹得爹爹有点不大好意思。
“黄奕夏,叫我老黄吧。”左边的一个披着警服的中年人和身后的几位警官站起来向爹爹敬礼,“我们那天晚上在你的楼下有交火,你可能不是很清楚,另外,你的口供是我们下面的人录的,可能做事上有些太死板了,让你受了些累,我代表武汉警方向你道歉。”
“没事没事,你们应该做的。”
“我们在这里也是代表警方参与这项工作。”黄警官向鳄鱼那边示意了一下,“警方虽然只算间接介入当晚事件,但是我们也付出了大量人力,能被斯坦尼先生单独邀请部分作为代表,也算是荣幸了。”
“大黄你看你说的——”
“别-叫-我-大-黄!”瞬间脸色惊变的黄警官怒目朝后,嘴如并列机炮般把这段话喷向鳄鱼,让鳄鱼闭上嘴后继续对还在发愣的爹爹温言温语的说道:“你那天也受了不少苦吧。”
“嗯,嗯嗯。”爹爹随口敷衍几句。
其后,又有几位来自不同战线的人员简短的介绍了自己,甚至还有一名来自航天中心的研究员也卷入其中。
最后,自然就轮到自己身后唯独没有发言的人了。
“那我就代表军方吧。”爹爹身后的徐良将军脱下帽子,向爹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徐良中将,很高兴见到你,小伙子。”
“徐将军你好。”爹爹胡乱之中也敬了个军礼,“非常荣幸见到您。”
“徐将军当时在收到异常情况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雷达室。”所有外事部队空军的人全部站起来向徐良将军敬礼:“敌袭之后,我们和徐将军一起在雷达室坚持到基地大队的到来。”
“之后,国安委的人立刻找到了我,把我们召集起来。”徐将军望向坐在最里面的一位女记录员,她向在场所有人示意了一会自己的存在,“这位是国安委的记录员,甄别,召集,保密,保卫工作都是国安委的人做的,感谢你们第一时间的努力。”
“应该做的。”记录员眼镜闪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保密工作你们可以放心。”
“这次会议的内容将彻底对外保密。”徐将军正言面对全场:“无论你们是在哪一条战线上的,现在面对的情况非常的复杂与残酷,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好嘛。”熊猫眯着眼睛看着摩拳擦掌的一干人等,“本来就我们几个互相交底的,结果现在成了向各路神仙领导交底了,事情怎么突然就复杂了呢?”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鳄鱼响应道。
“那就开始吧。”智尧点了点头,“我们现在要向一个不存在的组织宣战了,因为他们这次真的威胁到我们的死活了。”
“不存在的组织?”爹爹茫然无措。
“107工程。”
司马与徐将军同时开口,这个词让全场人的眼中燃起火光,让还嵌在门框中的爹爹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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