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传送门 >> 一个像梦的梦
奇迹有很多种。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时节里。
合唱节,歌咏比赛,红“五”月⋯⋯无论你怎样称呼它,这个既带着比赛的竞争性质,又含有演出的展示性质的活动,总是能够容易地令太多太多人激动。
想想那一个多月的准备,再加上这磨一剑的演出,总会有许许多多能制造出,或令人认为是奇迹的地方。他人给予的,名次,掌声,喝彩声;或是自己油然而生的,自我评价,自豪,满足,骄傲。那些意料之外的,或自己想把它们放在意料以外的,都可以算作是奇迹罢。
在许多时候,面对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或者我们,都会询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的,当我们在字斟句酌地雕刻那些唱出的音符与和声、还有节奏之外,开始事无巨细地尝试不同话筒的摆位、音量,以及灯光的组合的时候,对于那些观众有十有八九可能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的舞台元素,我们还在一点一点地像处理音乐本身一样在调试——尽管到了最终灯光依然因为这一次的我在舞台上而不是观众席最后而显得混乱。这一切,你很容易地会发问,这是否值得?
我不确定自己或许拥有的完美主义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对这件事情的判断。然而,每当这样的时候,无论是过去的读书节话剧、外语节演出,还是这一次的合唱,思考着那些灯光、音响与投影,我总会想起很早之前读到的、一篇对小提琴家宁方亮的访谈。
那时的她还与自己所在的“琥珀四重奏”在西班牙深造。一次,他们的导师、阿尔班·贝尔格四重奏的第一小提琴手君特·皮特勒大师讲到了这样一段话——“宁,你知道吗?你现在追求的东西,其实观众已经不太听得出来了,你们用一两个月追求的和声、某一个音色、某一个完美的换把,其实观众早已听不出区别,但是宁你要知道,你的演奏不是为了别人,你是为了上帝,为了自己。”
在那一次的采访中,宁方亮自己也提到了,她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阿尔班·贝尔格四重奏,为什么皮特勒这样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在五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中能一直在进步。他在 30 岁的时候已经得到世界范围内的最高评价,但在这之后还能继续突破自己——因为他在音乐中不讨好任何人,不取悦任何人,他只为上帝,只为自己……
出生并生活在西方世界的音乐家们,因为传统的缘故,总会带有着这样共性的宗教信仰,在某些时刻指示着他们去做人与做事,不仅是演绎音乐。而换到另一个方位,无论“上帝”是否真正存在于我们的认知或价值世界,无法被磨灭的,也一定是那个心中的自己。
是的,我们有足够的自尊心,荣誉感,向往着获得喝彩与那背后的肯定。但真正催使我们不断克服困难而精进的,我想,终究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追求。
——就像,灯光之间的表现的差别,我看得出,我们看得出;话筒的拾音与扩音,我听得出,我们听得出。我们不想让自己口中唱出的歌声成为自己不欣赏的样子。
因而,当评比的结果公布,听到自己的班得到了第一名的时候,当身旁的大家爆发出伴随着掌声与欢呼的欣喜之景,我的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因为,我知道这些必然,一定,在这里。而且我不仅知道我们的表现有多么令自己满意,也知道灯光的混乱与错位远没有达到我内心的期待。
这样的结果一定算不上什么“奇迹”。不过“惊喜”总还是有的,意料中的惊喜,也同样是惊喜。
我非常认同上海建平中学的郑朝晖老师曾经在他高三学生的家长会上讲到的观点,“人生没有奇迹,人生需要惊喜。”那里面的两层意思,一是所有的成就都是付出努力后的结果;而第二层,他说提出的是“退后一步就是惊喜”,在没有“成功”的时候坚守住底线,那便是惊喜。而在这里我想说的是,那些鼓励着我们,让我们心动,而愿意为之不断付出的,像是诱惑的小小的刺激,便是惊喜。
但在这一次台上的十分钟里,给我最大刺激的瞬间,不是台下的喝彩、或欢呼,不是台上的音乐,甚至不是我自己。而是《我们的歌》唱到某一处,我的眼神一下子偶然瞥见了指挥身后,台下观众席第一排坐着的评委、音乐刘洁娜老师——我看到她在用一块叠成方形的手帕纸擦拭眼角。
那一瞬间的我还没有意识到她是在擦眼泪;但不到一秒钟后我就意识到了。这决然丝毫不在任何我预想过的景象中出现过。
同一个瞬间,我最早反应出的是我自己。我想到了第一次听到这支歌时的我,是多么无法控制住自己,而任由眼泪从眼眶里往外流。——但她不一样,她是音乐老师,她听过、唱过的音乐,对杨鸿年与杨团的了解总会比我多得多;而且,这一定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一支歌。
当然,是第一次听到我们在正式的舞台上唱起这支歌。
可是下一个瞬间,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正是一支“我们的歌”,它属于杨团,也属于现在我们,但也同时属于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一个理解它的人。我相信无论是歌声里的我们唱出了过去一个月的自己,还是过去多少年间的哪些或许我们都并不知晓的往事,或是什么其他,而终究是唱出了些许东西,些许令人刺痛而想要通过眼泪表达的东西。
也许是欢笑;也许,是泪水。
从那个瞬间过后,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唱起这支歌的不同片段之中,最投入的几百秒钟。我开始真真正正地,切切实实地从内心展露出了笑容,开始自然地用微笑唱完了这支歌后面的部分。我被自己和我们的歌声感动了,但被感动的方式,是他人首先被感动,尔后,自己再被他人感动。
这一次的我没有在这支歌前流下眼泪,但我理解刘老师的泪水。我甚至有种以为,是她替我和我们把这份“儿时的泪水”外在地表达了出来。
所谓“共鸣”,大抵如此。
我必须承认,在推举出这首歌作为自己班合唱的备选歌曲之初,我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我无法不时刻心心念着它的每一句歌词,还有那些动人至深的和声与伴奏和弦。我还想到了这样的时间节点,我们的身份,年龄,还有未来。话及“遗憾”,便又是那个“只会遗憾未行之事”的道理。
以至于我会觉得,有这支歌在此,几乎所有的其他都能够找到一番归宿,在某一句歌词中拥有一个特殊的、独一无二的载体。
在这个瞬间,我又一次让马斯卡尼的《乡村骑士》间奏曲成为了自己的背景曲。我以为,这旋律与织体之中,能在化解思绪的同时,再聚合出另一番归结于我们的思绪。
2017.6.6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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