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开始起笔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里,却突然想要写下这个、已经久远了的事。不过,想了就写下来也好,也不去在意那么多了。
其实呢,这个话题,我已经想了多年了,也想过很多次了。自己懒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那种失亲的痛不想轻易去碰触吧。总之就是以各种理由搁置了。这次呢,也是思索了好一段日子了,今天那就写一写吧,也应是 每逢佳节倍思亲 吧
我的奶奶,在我的记忆里是和蔼可亲的,虽然村里人,以及我的父母都说她挺凶的。据我妈和村里人说,我妈是没少吃我奶奶的苦头。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对我是很好的。至今算来,她去世已经十八年了,可在我脑海里,还是她那活着时候的样子,雪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面庞,看着慈眉善目的……就是到如今,还是那么清晰可见。
从我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得了一种老年病——脑血栓。应该是上天垂爱吧,她留下的后遗症只是对人对物命名障碍,知道你是谁,就是叫不出名字。知道那是桌子 ,就是说不出来,但好多很老的事情,包括我们家里的,还有村里人的某些事儿记得可清楚。除此再没别的后遗症。自那次后,连着三四年,每年都要犯病一次。有一次,正是田里收麦子的时候又犯病了,村里的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吊针都给拔了,结果奶奶她自己却慢慢的又活过来了,没几日还一如往昔。我想,这也是她的一种福分吧。那年之后几年,她没在犯病,反倒是爷爷得了这种病,落了个半身不遂。所以,她便担负起日常照顾爷爷的责任。
我是家里的长孙,所以奶奶相对还是疼我多些。奶奶爷爷一直是跟这三叔三婶家生活的。我爷爷很是偏向三叔家,用他的话说,吃谁家饭跟谁俩转。所以爷爷狠劲儿的给三叔干活儿。他干不过来就来找我,经常找我,我就得去。不去的话就把爷爷得罪了。三叔三婶还不领情。倒是奶奶看不过去,动不动为这事儿跟爷爷吵,还悄悄的跟我说,别搭理那“老东西”。有时候,还总是偷偷的给我家拿一盆面粉了啥的,其实我也不缺吃穿,可她就是想给我拿点啥来。
我有了儿子那年冬天,她终于还是因为旧疾瘫坐到了床上,而且也丧失了语言功能,口齿不清的,想啥,要啥都得靠她含混不清的几个字句来猜。父辈兄弟三个,姑姑四个,开始轮流照顾她,没多久都不来了,这就验证“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俗语!我父母本来对她怨言颇深,也因为在城里打工,借此不管这事儿,所以只有我来做。天慢慢转暖了。那时候,三叔家地里农活多,三婶每天早上去田里前把奶奶背到后门口坐着,我中午下班回来,爷爷肯定就在路口张望 ,等我回来再把奶奶背回去。这期间,三四个小时她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我能想得到,她坐在那里的煎熬和无助,现在想起来都会心酸。那时候我家经济情况还很差,房子还是之前的土坯房,亲戚们差不多都盖了新房。我奶奶虽然开始糊涂了,却常常操心这事儿,所以总让我很感动。至今我都记得,就那年,因为我要提前储备垫宅基地所需用的土方需要花钱,她虽然说不了话,却连哭带骂的(说不清楚话,但是挺能骂人,哈哈),让我爷爷把我叫了去,硬是从怀里拿出不知装了多久的五十块钱塞给我,我不要她就哭拉着不让走……这件事一直让我介怀,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来,就不自觉的哽咽了。
就是那年夏天,也是正在收麦子时节,大家都忙着自家地里的活儿,自然我也几天没去看她。哪天晚上天刚黑下来,我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去看她。爷爷在院子里独自乘凉,她屋子里没开灯。我进去打开灯时候,她就自己坐在炕上,睁着混浊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刻,我感觉她怎么忽然就那么的苍老了。头发白的瘆人,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子浓了好多,也深了好多,似乎把一辈子的风雨沧桑,人间冷暖,一下子都布满在了脸上。我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她还是那样,笑容可掬的、含混不清的跟我打着招呼,看着我和她的小重孙。我没敢多待,因为看不下去了,莫名的就心疼起来。我跟她说让她早点歇息,就抱着儿子出来了。可谁也没想到,那一眼,竟成永别……当晚夜里一点多,最后一次脑中风,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至今我都坚信,除了爷爷和我,再没第三人见到过奶奶最后的慈祥,最后的笑容,最后那些含混不清的叮咛(写到这里,已经勾起来当时清晰的情景,眼泪也溢满眼眶了)……
爷爷已经不让再请医生了,我明白他的无奈,既然活着对奶奶不再是享福,不如用死亡来做解脱。爷爷一辈子不怎么能做得了奶奶的主,这最后一次,替奶奶拿了主意!虽然是为奶奶好吧,但毕竟有些残酷。
后来,奶奶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七天,再也没睁开过眼睛,也再没有过一句言语。兰州的伯父也回来了,都知道这次奶奶是过不去了。那几天,儿子们都不让给吃给喝了。可是头几天她还是知道吃喝的啊!虽然不睁眼不说话,但是给她喂水,她知道咽下去,给她嘴里喂一点黄瓜,她也会咀嚼的。但她的儿女们却大声说着,让她赶紧咽气吧。我敢肯定的说,头几天她能听懂我们的话,不知道她听到那些话还会不会感到心寒。但是后来真不吃不喝了,只有渐次微弱的呼吸了……就这样熬到第七天,肚腹处已经是深深的凹陷下去,显得胯骨那么的狰狞。哪天中午十点多,她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最后还给儿孙们一个安详的笑容,离开了围绕着她的儿孙们。我已猜度不出,哪最后留在脸上的笑容是为她自己的解脱,还是为让她身后的这些后辈们心安了!
那年奶奶七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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