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快乐的时候应该是换好衣服出来瞥到镜子的那一刹那。
是那种微小的快乐，短暂抚平了没有洗头带来的焦虑。
裙子是高腰的，收束在胸下，显得肩背瘦而单薄。
然后化妆，然后倒腾头发，最后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个嘴唇紧抿的老气女人，活活变成三十岁。
照片拍出来也不想选，仅仅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突兀的颧骨和凶狠的眼神，脸色发黄，把旁边的妈妈衬托成柔软的少女。
直到回到家，被冷风吹过被咖啡安慰过被“我到家了”的安全感包围的脑子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在这一刻觉得很疲惫，左支右绌地经营，一不小心就露出底下狰狞的枝桠。
崩溃大概来源于构筑的最低底线也被践踏。
被气球砸到脸，小朋友怯怯瞄了一眼我又忙着去追，他的歉意未成种子已经被快乐吞并，而我的心软也不成章句，反将这几天积压的所有愤怒点成烈火。一字一句对小人儿说过来，道歉会不会，要不要我教你。他被我吓到。
…
扯了裙子呼啦啦换回衣服，回家卸妆洗脸，顶着油头出门吃东西。
谁都看不清最自然，谁都不认识我最轻松，垃圾食品加咖啡，安神镇志平心静气，靠窗看底下车水马龙，大脑放空。
咖啡喝到最后一口，咽下没有化开的一汪甜。
吃完又晃悠悠去买东西，晃悠悠走去理疗，高跟鞋踩在地上，脚底和地面隔着一层鞋底亲密接吻，硌到骨头就一点点疼。店没开门，站在门口吹冷风，想了想打车回家。
我想假装开心。
妈妈早就等在家里，残妆让她看起来很温柔。
洗完澡给她贴面膜。她看着我轻声问，你这样究竟是不太好，毕竟是弟弟，还那么小。
这回的愤怒里夹杂了很多委屈，湿冷的柴火烧出漫漫烟气，也不记得回答了什么。
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大概只会顾及干不干净、干不干净、干不干净。
他穿着在地上打滚过的衣服贴到我身上求一个拥抱是天真可爱，他触碰万物的手牵起我的手是姐弟亲情，他没有洗过的黑密头发里藏着无数幻想和尘土螨虫，而我被迫低头捧起他小小的脸，体会这一遍一遍钝刀慢磨的凌迟。
其实我是想微笑的，在我捏捏他的脸两人互相做鬼脸的时候，在我短暂忘记其余，他倒在我怀里而我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在我恍惚想起，他刚出生而我趴在床边看他的时候。
我也发自真心地喜欢他。
我其实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道歉，但我写到这里真的很想道歉。
道歉我的负能，道歉我的琐碎斤斤计较，道歉我的不像妈妈转给我看的那个谁谁，文字和人一样理智向上。
我也想成为那样。
也会因为这样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想哭，打电话和阿毛说不够，偶然和阿弥提到也不够，一个人坐着吹暖气，捋过十几年来的不妥协和退让，最后觉得是自己错了。
是想要泪流满面的，可是靠在爸爸怀里哭的时候担心出油的脸弄脏衣服。
我想要一出生就是十八岁，拥有稳定自洽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有舒适的好朋友，坚守的原则和前进的方向，而我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想要减少自责、失控和崩溃，小人的手擦过玻璃。
真希望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我，跨过艰难跋涉的前面十九年，真希望我可以不是这样的我。
晚上什么都没有，“五言至沈、宋可称律”，觉得这一句无比温柔。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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