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 香

—— 01 ——

虎猫，高大威猛、骁勇善战，重情重义，远近闻名，是猫世界里妥妥的“网红”。但是，只要一想到孩子虎猫就神气不起来了，心情不免变得沉重，他有过两个可爱的宝宝，都因太太没有乳汁，一滴乳也没有，可怜的猫宝宝们生下来没几天就变得瘦骨嶙峋很快便夭折了，这一次太太又有了身孕，真是又喜又怕。

一天半夜，虎猫和太太正在酣睡，厨房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惊醒了他们，响声仅一下就没有了，夜又归于寂静。“一定又是风吹落了窗台上的洗菜盆。”他们的女主人忍受不了厨房里有残留的油烟味，每天坚持要把窗户留一点缝通风换气，窗台上的塑料盆吹落在地是常有的事，虎猫和太太一点也不奇怪，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声“哐呛”的闷响，声音像是锅盖触碰到灶台，这显然不能再用窗户没关好解释。想到“黑猫警长”前几天发的告示：“近段时间鼠害猖獗，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恪尽职守，时刻准备御敌，保护家园。”大家议论纷纷，说这帮可恶的老鼠狡猾的狠，多家的米缸，橱柜都留下它们作案的痕迹，却苦于没办法抓获，各家只好把门窗加固，在老鼠容易出没的地方布上鼠夹、摆放一些鼠药，有一天，果然有只小耗子自投罗网，被王婶家的鼠夹夹住后腿后捕获……”虎猫的主人习惯把第二天的早餐准备好放在锅里，比如让冰冻的馒头或粽子提前化冻……“想起这些，虎猫警觉起来，“耗子”！猫太太压低声音吃惊地叫了声，虎猫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太太别出声，他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向厨房靠近，他要去“会会”这只胆大妄为的耗子。

—— 02 ——

虎猫隐藏在窗台下的黑暗处，他要把老鼠的退路切断，来个瓮中捉鳖，虎猫捕获过不少耗子，实战经验相对丰富，他知道耗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不会立即贸然行事。而是躲藏起来，确定没有危险才会采取行动，虎猫就躲在暗处静待耗子现身。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只硕大的耗子鬼鬼祟祟地跳上灶台，直扑掀开盖子的锅，锅里有四个馒头，他挑一个最大的抱在怀里，然后迅速地向窗外逃窜，虎猫从窗台下倏地闪出，勇猛威武地挡住了耗子的去路，突然出现的大猫让耗子猝不及防，瞬间惊慌后耗子镇静下来，只见他折转回身子把馒头重新放进锅里，拍了拍黏在“手”上的馒头屑，慢条斯理地坐在灶台上，把狡黠的目光投向虎猫，翘起二郎腿晃荡，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耗子的反常表现让虎猫暗自吃惊，他弄不明白眼前耗子的葫芦里卖些什么药？他只好不露声色，用犀利的眼神回应着耗子。

片刻后，耗子轻声叹息道：“猫兄，我之所以这么做，多数的原因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虎猫想到耗子被俘的N多表现，比如求饶，比如逃离，比如负隅顽抗……唯独没想到他会这么厚颜无耻，说出这么荒谬的理由。

“猫兄，我认识你很久了，我在心里早把您当成了朋友，我同样清楚，您和您太太在为何事苦恼，我为你们难过，作为朋友，我觉得我有义务帮助你，哦，不！我必须帮助你，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为此，我做了周密的安排，这次，我让我太太怀孕和您太太怀孕的时间同步，您大概不知道，我太太就像一头奶牛，乳量多得可以给我的孩子们洗澡。”

虎猫的伤疤突然被无情地揭开，他再也忍不住了，照着耗子的脑袋就抡起拳头。耗子忙跳下灶台躲闪，用手护着脑袋连声说：“等…等等…您听我把话说完。”

虎猫闻言，暂且把拳头收回，警惕的心却一刻不敢放松。

“我那婆娘能吃、能睡、能生、能产奶，一身肥膘，您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身手敏捷、动作迅速是生死攸关的头等大事，我们比不上你们，你们可以高枕无忧地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由主人家供养，过着养尊处优不劳而获的生活，而我们却不行，我们不得不四处奔波，不得不提防人人喊打的险恶局面，所以我下定决心，宁可让我的孩子们精瘦些，也绝不让孩子们喝他们母亲的乳汁，变得和她一样肥胖蠢笨，为此，我那婆娘经常和我吵架，说就因为我的决定，让她享受不了哺乳的乐趣，做不成一个完整的女人，于是，我想与其让她的乳汁白白浪费，让她没完没了的和我闹、和我吵，不如让她用源源不断的乳汁养育您的孩子，岂不美事一桩，一举两得？”耗子言语诚恳，说话的表情里除了真诚还是真诚。

—— 03 ——

虎猫的心动了，战斗的神经软榻下来，心情复杂极了：“想不到我与之不共戴天的鼠辈能为我做如此打算，我怎么能不知好歹呢...？可是...可是...耗子向来狡猾，莫不是在耍弄我？”想到这，他又抡起拳头。

耗子伸出手推开虎猫虚晃的拳头：“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不相信我。”耗子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您想想看，就凭您这一身肌肉，我敢和您叫板，敢戏弄您？敢到您府上叨扰？再借我两胆只怕我也不敢。”耗子说着还用手背拍了拍虎猫健硕的胸脯，做出怕的谦卑样，“到时，我不兑现诺言您分分钟可以收拾我是不是？对于您来说，这是机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想想您的家庭，想想您即将出生的孩子，想想您可以和其他的猫儿一样做父亲吧！别再犹豫了，您若怕别人知道，面子挂不住，我们可以悄悄的进行，时间会很快过去的，您的孩子在我婆娘的乳汁喂养下会像春风吹拂一样茁壮成长……”

虎猫的心纷乱无序，他既不能相信耗子的话，又不愿放弃眼下的一线希望。

“我婆娘的乳汁之所以多，就因她有一张无底洞的嘴，为了填饱她的肚子，我每天都很辛苦，都在提心吊胆地觅食，原本我是想给您个惊喜，没打算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您，怕您心有压力，我真是被她的胃逼急了，眼下十冬腊月的天气，野外的果子少，我一时想不到办法，才出了此下策……

虎猫铁青的脸逐渐变得缓和，似乎还流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耗子见时机已到，把刚才放下的馒头又重新抱进怀里，从虎猫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溜走。

第二天一早，女主人发现厨房的馒头少了一个，她很奇怪，见虎猫跟在身后冲她喵喵地叫，还不时地回头看他的太太，主人明白了，虎猫是在告诉她是他太太吃了馒头，主人奇怪起猫也吃起了馒头，但想到孕妇往往就这么奇怪，专挑平常不爱吃的东西吃，大概孕猫也是一样吧！这样也好，什么都吃才会有充足的乳汁，可怜的猫儿，只要你能为我们带来一个健康的猫宝宝，你就尽情地吃吧！女主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夜晚，厨房里又传来动静，条件反射，虎猫立即警觉起来，他迅速站起身子，不过……他站着未动：“是那只耗子来了，是来给他馋嘴的婆娘搬运食物，一个馒头只够她吃一天，是挺能吃的。难怪我的太太没有乳汁，她才吃那么一丢丢食物。”虎猫没有去厨房，反倒担心起一个馒头的份量能不能满足母耗子的需要？

虎猫越来越确定耗子的真情告白，对耗子的称呼也不再那么随意，他觉得应该称之为鼠先生。

几天后，时间差不多时，虎猫就坐在卧室的门口把门虚掩，凝神静听厨房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音，这个声音让他安心，让他产生希望，他仿佛看到儿子叼着母鼠太太的奶头，大快朵颐。

厨房里的声音响得越来越慢条斯理，像女主人在厨房那样从容不迫地忙碌，虎猫不禁心生愧疚。

“鼠先生太辛苦了！”

—— 04 ——

一天，女主人发现馒头好像少了两个，她一向昏头昏脑，是个记性不好的女人，“少两个吗？是不是我记错了？”她嘟囔了一句便把这件事丢到一边。

一早，虎猫发现少了两个馒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说他太太吃了两个馒头，任谁也不会相信，前段时间黑猫警长提醒大家小心鼠患，女主就叮嘱过他不能因为他们家一向太平就掉以轻心。明天若再少两个，女主人一定会追问他，他该如何回答呢？这总不是办法，女主既然有所怀疑，接下来势必会留心，虎猫又不能要求鼠先生少拿，鼠先生太不容易了，是为了他每个夜晚才如此辛苦。虎猫抓耳挠腮，望着猫太太，盯着她浑圆的肚子急得团团转。突然，他有了主意。

天擦黑，虎猫悄悄地潜到秦阿婆的屋檐下，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黄澄澄的玉米棒子，玉米粒饱满剔透，是阿婆精挑留下的玉米种子，老鼠最爱这个，虎猫乘阿婆不注意，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叼起一根一溜烟地跑回家，把它放在灶台上，虎猫离开厨房时意外发现窗户仅留条狭窄的缝，于是，他跳到窗前，把窗户的缝隙拨到足够大才回房休息，但他怎么也睡不踏实，闭上眼就是梦，梦里秦阿婆拿着棍棒穷追不舍地追打他。

鼠先生心神领会，只拿走一个馒头外加那根玉米。

一连数天，虎猫变着花样到处“化缘”，把弄来的食物一一摆放在灶台上。时间久了，他负罪的感觉日趋减轻，“一切都为了儿子，这不算偷。”虎猫在心里一遍遍说着这样的话宽慰自己。

一天夜里，到了厨房里该有动静的时候，却迟迟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自鼠先生来访，虎猫逐渐养成习惯，习惯于半夜厨房发出声音，就像催眠曲让他安然入睡，“今天是怎么回事？鼠先生还没来？是搬家了吗？还是鼠太太流产了……？”虎惴惴不安，越想越不踏实，他拉开门，想到鼠先生家看个究竟，可是，鼠先生家住哪呢……？正心神不宁时，厨房传来了窸窸窣窣声，那声音美妙极了，正是虎猫期望已久的声音。

—— 05 ——

次日夜里，鼠先生来过接着又来一次，第二次他把铁锅铲弄到地上，寂静的夜晚落地的金属声格外刺耳，这分明是鼠先生在发泄情绪。虎猫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跑到厨房，他压低嗓音问鼠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家婆娘很不开心，她说天天几乎吃同样的东西，早腻烦了，她要开心，要吃可以让她开心的东西，她听说有种开心果，吃了就会开心，哎！心情不好是会影响乳汁分泌的……”

鼠太太的所想便是命令，虎猫不敢掉以轻心，可虎猫没吃过开心果，完全不知道开心果的样子。一大早他茫然无措地出了门，东看看西找找，从早到晚，开心果的影子也没见到。他沮丧极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来，险些和回家的秦阿婆撞个满怀，“孩子，这么匆忙是要干什么去？”“阿婆，我去小店买开心果，我最爱吃开心果了。”“开心果果然可以使人开心，男孩还没吃就开心成这个样子。”听到开心果，虎猫的心情大好，他跟在男孩身后来到小店，一袋袋开心果堆放在货架上，老板从中拿一袋递给男孩，然后便悠闲地出门，到店门口看别人下棋了。小店的门敞着，室内空无一人，虎猫瞅准机会“噌”地窜到货架，叼起开心果撒腿便跑，小店看门狗一见，张开大嘴迅速地向虎猫扑过去，朝着猫尾巴就是一口，虎猫顾不得尾巴剧痛，仓皇地逃上香樟树，瑟瑟发抖。

猫太太、鼠太太相继产下儿子，相差仅几个小时，小猫的样子几乎和前两个夭折的哥哥一样瘦弱，虎猫的心七上八下，只得把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鼠太太身上。

鼠太太果然是体态丰腴，乳量充足，为了儿子的健康，虎猫鞠躬尽瘁，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耗子，虽苦犹乐。

有鼠太太的乳汁滋养，小猫一天天长大，毛色油光水滑，一切都是虎猫希望的样子。一天天过去，小猫逐渐长大，开始能吃一些乳汁之外的食物，鼠太太喂哺小猫的次数由原来的每天三次变为一两天或两三天一次。

—— 06 ——

虎猫的心总算放下，带着妻儿奔走在生活的康庄大道上，这天晚上，小猫喝过鼠太太的乳汁，过不多久倒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很快便进入昏死状态，见状，猫太太、虎猫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哀嚎，嚎叫声惊醒了主人，她看见奄奄一息的小猫，抱起来向宠物医院奔去。

经过两天的急救，小猫侥幸捡回来了小命，医生说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多亏平时营养好，身体壮，抵抗力好才幸免于难。

“小猫吃了什么？”猫太太精神恍惚，不停地责备自己没照顾好小猫。“眼下这已不重要。”虎猫说，“重要的是我们得谢谢鼠先生去，是他们的付出和养育，儿子的命才得以保全，我们才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要是他们知道小猫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不定会有多伤心难过呢！小猫是他们一手养大，也是他们的孩子，我要当面感谢我们的恩人。”虎猫停顿一会儿，“可是他们住在哪，我至今也不清楚…，不过，每次见到鼠先生我好像都能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这是种极熟悉的味…是什么味呢…？哦...明白了,是下水道的味，菜园后面的下水道就是那个味，我就先到那里碰碰运气，找找看。”

虎猫顺着窨井盖的缝隙钻进下水道，顺着潮湿的路面走不多远，发现管壁上有一碗口大的洞口，洞里传来鼠先生熟悉的声音，还有一些虎猫不熟悉的声音一并传来，气氛喜气洋洋，像是在庆祝着什么。“难道他们知道小猫病了，现在脱离了危险？”一股暖流从虎猫心底升起，他感动的险些落下了泪。

“哈哈哈……这两只蠢猫！”虎猫一愣，鼠先生这种口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忙躲在洞口外那块岩石后面。

“我早想掐死那只该死的猫，一看到他叼着我的奶头，抢我儿子的饭碗，我就恨得牙痒痒，是老公你一再要我忍着，要我从长计议，否则，早把药水涂在奶头上送他上西天了，还等到今天？”

“嗳——，要想荣华富贵，我们就不能冲动，如今猫崽子能吃东西了，很快就不需要你的乳汁，那对蠢猫就不会再听命于我，猫崽子长大必将成为我们的天敌，现在还不除掉他等待何时？哈哈…哈哈…现在猫崽子死了，那对蠢猫还会怀孕，一样没有乳汁，到时，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哭着来求您——我高贵的夫人，还有你的乳房，哈哈…哈哈…”鼠先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叫什么？这叫建立起我们幸福生活的长效机制，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