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nce in a lifetime 真夏の恋”意味着什么呢。
不是很明白。
黄其淋。平凡的中学生。但渴望和你来一段不平凡的恋爱。
他戴着耳机在纸条上刷刷写下这几句,然后让前座传给坐在第一排的女生。
女生的脸庞微微红了。她把纸条小心叠好攥在手中,偏转过身望向黄其淋。像是想得到某种确认一般的小心翼翼。
黄其淋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脸上写着羞涩。
心里却是。
女生都一个样嘛,很好追到手的。
一直以来想要一段刻骨铭心全身心投入的感情,但从第一步开始就走错了吧。
珍贵的初恋,在初中时给了邻座的女孩子。很随意的。现在早就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也没有什么契机。邻座向他告白,就这样在一起了。分手的原因是他让那个女孩子带早餐,而她买不到他喜欢吃的那种包子。
了无生趣。
后来每次都是主动出击了。遥控器还是自己掌握着好,什么时候逗逗女孩,什么时候牵牵小手,什么时候交换个吻,什么时候和平分手。找到借口之后,安慰完毕再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
已经成为一种程式般的东西了。
黄其淋。平凡的中学生。但渴望与你来一段不平凡的恋爱。
从第一次追别人开始就这样写的表白纸条,现在突然觉得很不酷。都是假的。渴望到最后,也失去了热情,只是纾解生活的无聊而已。不平凡就更不可能。哪一段都寡淡如水,在内心留不下痕迹。
归根到底是自己不肯投入吧,没用心经营过任何一段感情,总是在需要精力去维系或者巩固两人关系的时候就放手。
为何要一直找女朋友?也许一个人是真的很无聊吧。
那要不下次找个男朋友?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学长的脸。
不行不行,并不美好的经历啊。
他虽然我行我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为人低调,在学校并不算什么风云人物。和学长来往的那段时间是他整个高中期间被议论得最多的时候。难免有一些风声传到他当时的女朋友的耳里。
「黄其淋我听说你……」女生顿了顿,「我知道你和那个学长关系很好,但我相信你们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吧。」
最讨厌听到这种话了。你自己相信不就好了,有必要说吗。求证,即是不信任。
想回一句「我们就是别人说的那样。」
话都到了嘴边,但想一想,对找下一个女朋友没什么好处。
「对啊,我只喜欢你,你在想些什么呢。」他宠溺地摸了摸女朋友的头。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分手短信的内容。
再见啦我的5月限定女友。
2
黄其淋是公认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好看归好看,就是有些太怪了。
上理科课经常不来。拍天上的云能拍一天,每节课间都拍。走路不看人,到哪都戴着耳机。一直要求班主任把自己固定在教室最后一组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里,但不被允许。几次被老师抓到上课看小说,被没收后以学英语为由,死皮赖脸地从别的老师那里拿回自己的英文原著。成绩在文科重点班一直都挺好。再加上浅尝辄止却从不间断的恋爱。
这样的人,和周围是格格不入的吧。
有什么关系呢,也没想过要融入。
学长毕业后的第二个秋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升入高三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不用再逃理科课了——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存在呢。坐在如愿以偿的最后一组最后一个,黄其淋望着窗外,用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等着小女友帮自己去买的饼干。
八月的最后一天。
撞击着大地的高温已经消散,余热在等着初秋的风一点点地扫尽。由于只有高三提前上课,教学楼显得有些空荡,楼下也没传来学弟学妹们打扫卫生和追逐嬉戏的声音。
「黄其淋——」
「真慢啊你。」
「我刚刚经过老师的办公室,看到班主任好像和一个新生说着什么…」女生神神秘秘地说,「新同学长得还挺好看。」
「男的女的啊。」
「啊……那个……」
意识到自己的感叹语气得有些过了的女生,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下次再敢在我面前这么夸别的男生——」
女生笑着往他身上靠,说着「哎呀不会啦」。
黄其淋拆开包装,给女生喂了一块饼干,「好啦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然后戴上耳机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今天也,了无生趣。
黄其淋是被一阵嘈杂的,桌椅与地面的摩擦声吵醒的。
班主任在他座位的斜前方安置了一套半新的桌椅。
新同学坐这角落,待遇实在不怎么好。
心里嗤笑了一下之后想继续睡觉。
听见讲台上传来一个声音——
「大家好我叫敖子逸。」
抬了抬眼,却再也忘不掉初见的这一幕。
心里的小钟轻轻地撞了一下。
呐,这种奇怪的感觉该怎么说明呢。
人总是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的吧。
耳机里的歌切到《八月》。
呼吸をとり戻した
僕の二度目の夏休み
真真切切是我能再次呼吸的,第二次的暑假。
正常一点,黄其淋,求你正常一点。
他开始胡乱地自我催眠。
敖子逸是从普通班升上来的。上学期期末考试时普通班第一名,年级主任大手一挥让他进了我们班。
听着前桌的八卦,黄其淋摇摇头。
是不简单呢,年级总排名比我还高了两名。
「好可怕啊还好没有末位淘汰制,不然我就不能坐学霸前面了。」
「少说两句吧你,坐你右边的才是学霸,我不算什么。」
正在这时,敖子逸从教室外走进来,瞥了两人一眼,脸上滑过一丝诧异。在座位上坐下后,继续整理自己的历史错题。
「没什么。」也不知道在对谁说,黄其淋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后就又趴在桌子上了。
心里嘀咕着。
学霸啊。有点意思。
高三生的生活很累,每一天都紧锣密鼓喘不过气。计时单位精确到秒,时时度量着梦想和现实间的距离。
8月31日。黄其淋在日记本里贴好一片银杏的落叶。在他的认知里,八月要离开了,也意味着浪漫而感伤的秋天就要来临了。
可是……慢点走吧,最喜欢的八月。
所有的树梢,所有的飞鸟,连同那些马上要结束生命的蝉,都肆意纵情地生长,仿佛是夏天最后的浓墨重彩,为秋冬沉沉睡去埋好伏笔。
生活也没什么不同,除了,这位新来的同学。
自打敖子逸坐在他斜前方之后,黄其淋就开始有意无意往他的方向看。起初,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个习惯,只是坐在他后方,看黑板的时候自然会瞥到他的座位。眼神飘忽,一不自觉就落在他身上。
敖子逸的人缘还挺好,刚来两天,和周围的同学已经有说有笑了,除了黄其淋。大家都喜欢找他问问题目,借借东西。在别人眼里,敖子逸是个和善的好学生。
他的校服总是很干净,仿佛是灰尘和笔印的绝缘体。短发剪得很好看,后面没戳到衣领,前面的刘海长度也适当,一点也没遮住灵动的大眼睛。
说到眼睛,最怕他偶然间与自己对视了。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被看得透透的。他的眼神,能经由一条窄窄的走廊一直看到自己心底似的。
认真做作业的他,思考问题的他,在座位上放空的他,总是很干净清爽的他。
每一个展露在人前的他,都好像被黄其淋记住了。
不行,不能再盯着他了,至少不能这么明显。太糟糕了,对新生的新鲜感和好奇到此实在是该结束了吧?
怎么会对一个男生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呢?
要知道他可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永远my pace的黄其淋啊。
「黄其淋一起去吃饭呀——」
女朋友甜腻的声音。
「就来了就来了。别催。」
却又一次偷瞄了一眼敖子逸。
依旧做着试卷。
不然呢,还会有什么反应。自己为什么要期待?又在期待着什么?要知道,他是现在还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的陌生同学。
走出教室,仿佛是飞出囚笼的鸟。女生环视四周,确定不会有老师出现之后,挽上了黄其淋的胳膊。
黄其淋还沉浸在刚刚的思考中,惊了一下但也很快挽紧了她。是很稀松平常的动作了,但现在突然有几分不自在。
敖子逸有没有女朋友?
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之后,脑洞就再也关不上了。
想跑到他面前问清楚。自己是如此直线球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对他不行。还没说上话的普通同学间,是不允许这种对话存在的吧?
「我说你啊,最近经常神游,在想什么呢?」女生扬起头看着他。
「没什么啊,你想吃什么?」及时岔开了话题。
心思暴露得太过明显了吗。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敖子逸和自己前座正聊着天。前座朝黄其淋一指,「别看他天天上课不听课,但是英语可好了。你有不会写的题可以问他。」
「啥…?」这回轮到黄其淋懵逼了。
前座还没开始解释,敖子逸小声地说了句,
「我觉得他天天没睡醒。」
想捕捉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敖子逸已经转过头去了。
气愤。哥看起来有那么困吗。
9月的晚风中已经带了一丝凉意。晚自习的课间,黄其淋推开窗,用手机照了一张黄昏的天空。闭着眼靠在窗边,耳机里是the weppies。
“We float like two lovers in a painting by Chagall”
太浪漫了,是那种情侣都体会不了的浪漫,非得有个老伴才能感受到的。这太甜蜜了,要切到一首丧一点的歌缓一缓。闭着眼摸索耳机线上的切歌键时,他好像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是幻觉吧。
又是一声。
一睁眼,敖子逸望着自己。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心脏猛地一击,是发自心底的悸动。像是树枝抽条,海水上涌。已经听不清别的声音了,黄其淋扯掉耳机。
「我说,能借一下你的英语笔记吗?」
「啊,好的。」
把头埋进抽屉里假装拼命翻找。故意略过就放在手边的英语笔记。
多看我一眼吧。
再多看我一眼吧。
只属于此刻,不是无意间的,而是他真真正正看向我的,带着温度的目光。
「喏,给你。」
「谢了。」
黄其淋的一个偷笑还未收起,敖子逸又转过身,
「能明天再还你吗?」
「……没事儿。」
完了完了,那个笑……没被他看见吧?
下一秒摸到自己发烫的脸。
陷入绝望。
这是敖子逸和黄其淋的第一次对话。
生活是一棵长满可能的树。
就比如,黄其淋一直坚信自己的吸引力是可以让敖子逸马上注意到自己的。长得好看,成绩不错,特立独行,有自己的想法和世界,这样的男孩子走到哪里不会引起注意呢?就算低调,就算蒙尘,还是一颗闪耀的星。
才不像敖子逸,刚来几天就和除了他以外的邻座同学们打成一片,性格温和又谦逊,大家都喜欢。这多不酷啊,像村支书似的。
可是自己就是先被这样不酷的人吸引了。
黄其淋还是认为,这不能算喜欢。只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想要接近他,想要了解他,也是一决高下的冲动。至于为什么不靠近,是自己的高冷。
就算谈过再多次恋爱,一直也秉持着在一段恋爱的期间不变心的原则。怎么可能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喜欢上别的人,更何况,是个男生?
自己又不是学长那样的人。
生活这棵树,又长出了枝桠。
高三的第一次座位调整开始了。
老师拿着安排表走进了教室,「这次是按照身高排的座位。表就放在讲台上了,大家在晚自习前调整好。」
身高?!
也就是……?
所以说……?
黄其淋一个激灵,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敖子逸。他和自己的身高差不多,老师又基本上不会把男女生排在一起,文科班的男生也少……
不能再想下去了。不想承受希望和失望间的落差。
周围的同学都冲到讲台上,迫不及待地看自己的新同桌是谁。「×××,我们俩坐一块!」「我居然和×××坐」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直没有「黄其淋!我和你坐同桌。」
敖子逸解出一个数学难题后,终于抬起了头,准备去讲台上看看自己的座位。
黄其淋盯着他站起身的背影,突然在那一瞬间有了自信。
宿命感越来越强烈。
就应该是这样的,一定会是这样的。
你是注定要——
他恶作剧般地压低帽檐,戴上耳机,趴在桌上开始装睡。
然后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再被一阵带着兴奋的力气推醒。他摘掉耳机抬起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一般。
「黄其淋我和你同桌诶。」
明亮耀眼快要盖过一切色彩的敖子逸的笑容。
黄其淋终于能近距离地,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双眸是漾起波澜的湖。
八月欠我的最后一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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