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丝丽的回忆 (五)

预谋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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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脖子说我变了。

是的，我变得什么都能吃，菜叶、毛虫、来者不拒，我不再怕脏，我学会用爪子刨地找食，不仅如此，我还变得爱跑能跳。

我心底有个目标: 我要快点学会飞，一展翅就能飞到高高的树上！

有了这个心思后，我每天第一件事情便是一节一节地从木梯上跳上厨房顶，然后从房顶飞下来。大山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有时也带着母鸡们从花墙上飞到篱笆上，母鸡们不喜欢这种运动，她们更愿意沙子里扑腾。

我的翅膀越来越有力了，尾巴的定位也越来越准，我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能飞到后院的矮墙上。

“这丽丝是疯了吗？成天价飞来飞去的！” 奶奶自从那次被袭击，已经不敢靠近我，怕大山“发疯”。

“大山护鸡婆，全村人都知道呢，小孩们都不敢动你家的母鸡，怕你家大山腿上那两把锥子扎瞎眼。” 当奶奶给邻居讲那天遇袭的事时，邻居笑说。

“没良心的，要不是为着他护院儿，我早一棍子打死他了！”

“我看也就稍微擦了点皮，它还是知道点轻重呢！”

“所以不跟它治气了，这鸡比狗还管用，它养伤那几天，我都没敢放母鸡们出去。”

“是呢，没见过这么聪明能干的公鸡。”

“所以我啥都舍得给它吃，有时比人也强呢！”

难怪大山不想离开，原来不仅被原谅，还得了褒奖！可那又怎么样？ 等老了不能保护鸡婆看家护院的时候，看奶奶还偏心你不?

说到底他不是母鸡，不用被逼着剪尾巴，也不用生蛋孵卵，他只要带着鸡婆们安稳度日即可，而我不一样，等着我的是无法忍受的屈辱，我不想变丑，我更不想在无法生蛋后像大凤那样，遮遮掩掩，苟且偷生。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像老白那样，自由自在，活得像只真正的鸟儿。

                        2

一天下午，刘拐子来了，他说看看大山的伤口。可当他拉扯大山的翅膀时，大山却一个劲儿后退。

“看我递剪刀给你，他以为要剪他的毛呢！没扑上来不错了。” 奶奶说。

“伤口应该没啥毛病，我说顺便把那根线给他剪了，他还不乐意。” 刘拐子无奈地扔下剪刀。

“不乐意就算了。你说他这身体，那么大个口子没消毒也没吃药，伤口愣是给长好了！”

“你这鸡本来就不是一般鸡，有野鸡血统，自愈能力强着呢！”

“我就是纳闷儿，他怎么就吃了毒菜，还知道赶紧跑回来求救。”

“要不说优良品种呢！老姐姐，你这是鹊山鸡，咱们这儿稀罕得很呢！”

“大山，原来你是鹊山鸡呀，第一次听说呢！”

“是啊是啊……” 鸡婆们又叽叽呱呱兴奋起来。我也有点惊讶，但却没凑她们的热闹，鹊山鸡有啥了不起，我还有丝羽鸡的基因呢！

大凤也没参与热议，她不是不屑于参与，是特意躲着众人。不生蛋的母鸡心事多，自古如此。

但是她为什么不想着离开呢？迟早有一天奶奶会发现她的秘密，到时候大山也未必救得了她。不行，我得带她一起走。

“大凤姐，” 我热热地喊了一声。自从上次剪尾巴风波后，大凤看我的眼神多了一分信任。这或许也有大山的缘故，看得出她最信任大山。

“丝丽，有事吗？”

“我们去后院说。” 我悄悄扫了一眼其他鸡，她们正埋头跟着大山在枣树下扒拉核桃虫。

大凤一脸狐疑地跟着我，一进后院就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大凤姐，我……知道了你的事。”

“谁说的？” 大凤一脸紧张。

“我说的！”

这一嗓子把我和大凤都吓了一跳，抬头看时，老白已经从矮墙上飘了下来，立到我们眼前。

“你怎么又……” 大凤紧张地说。

“我不会放弃的，大凤。” 老白一本正经，认真地望着大凤。

“我……我已经不想了。你不要再来了！”大凤转身要走。

我急忙拦住她，“大凤姐，你一个月不下蛋，奶奶已经怀疑你了，你以为还能藏多久？”

“我还可以生，我还不到停的时候！” 大凤声音失控，突然喊到。

“所以你去偷吃那些激素菜，对吗?” 老白也激动地吼起来。

大凤不再吭声，身子有些发抖。

我恍然大悟，原来大凤是为了催卵才误食撒了农药的蔬菜。

“大凤姐，我们迟早会蛋尽，不能这样活下去！”

“丝丽这么小都明白，你受了这么多年罪干嘛还要坚持? 走吧！现在就走！” 老白扇了一下翅膀，做出要走的样子。

“不……我还没想好……” 大凤一脸犹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转身跑了！

“大凤！”

“大凤姐！”

我和老白无奈地对视，同时摇了摇头。

“丝丽，你准备好了吗？” 老白突然问。我有点懵，但立刻点点头。

“好，天一黑我就带你走！”

我心突突地，禁不住问:“就我们俩吗？”

“大凤，你能说服她吗？” 老白问。我摇摇头。

“那就先带你走！”

老白一展翅飞到矮墙上，他回头看看我，像是在鼓励我一起。我一振翅，很麻利地上了墙。

“不错不错，有长进！”

我一得意又飞到了比矮墙高一头的椿树枝上。

“哎！那谁家的鸡呀，都上树了喂！” 墙外突然站了好几个人，对着我指点。

“快下来！” 老白命令。我张开翅膀，来了个滑翔，平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嗯，这下我放心了，有点儿鸡的样子了。等大家都睡着，你就出来，我就在院外墙根下树柯里。”

                      3

那天晚饭吃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哼了小曲儿，虽然强压着兴奋，还是被大山发现了，他淡淡地问:

“什么事这么高兴? ”

“吃饱喝足，所以高兴喽！” 我翻了个白眼儿。

大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他径直走到大凤那里，我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看着大凤，大凤一脸平静，看看我又看看大山，然后埋头理起了羽毛。

在天黑前，我要紧盯着大凤，绝不能让她对大山提下午的事。大凤似乎有所察觉，她躲开大家，早早便卧到鸡架上，眯了眼准备打盹儿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光渐暗，母鸡们陆续跳上了自己的床，其实就是两三层鸡架，夏天大家都不进窝，鸡架上凉快。我睡不着，但我早早地闭上了眼，我要等大山睡熟，他总是熬到最后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偷偷睁眼观瞧，四周一片寂静，母鸡们有的互相依偎，有的把头埋在羽毛里，一个个都进入了梦乡。大山呢？我抬头张望，他平时总是睡在最上面那层的。

可是……好像不在了……

“笃笃笃！”

是老白！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轻轻跳下鸡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一个黑影挡住了我，是大山！

“丝丽！” 他声音很低，却严厉。

一股厌恨的怒气直冲到我嗓子眼里，好你个贼大山，监视我！

“你想干啥？” 我问。

“回去！” 大山道。

“少来管我！ 你以为你是谁？”

“马上回去！”

“我睡不着，梦游，怎么? 你还管我做梦不成？”

老白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没有声音地飞了进来，他这本领我还没有练到。

“老白，猜到就是你！” 大山毫不惊讶地看着老白。

“大山，你没有权力拦她，丝丽不是买来生蛋的，她要自由，这你知道。”

我立刻来了底气，歪着头说:“哈，某些人前几天还说，不要逼丝丽做不喜欢的事，莫非是当肥皂泡吹给人看的吗？”

大山一时语塞，他沉默了片刻，对老白说: “好吧，她……交给你了，你们保重！”

黑夜里，我看不清大山和老白的表情，我也无心看，因为我的心早激动得飞出了高墙！

我当时是头也不回地飞离了大山和他的鸡婆们，没有一丝留恋。奶奶、鸡群、那个院子，甚至大山，继红……我都可以扔下。

与大山分离的两次，我都是那么没心没肺。那时的我只想要做自己，谁都不重要。一个人想活得潇洒， 就必须做到心无挂碍。

但是，后来的事证明，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