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心赶到蓝星的巢穴门口。斑尾转过身,怒气冲冲地对他吼道:“这里竟然有两只河族猫在摆弄我们族长的遗体!”
火心焦急地说:“不——不是的,他们没有,他们可以待在里面。”
大家疑虑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投向他,愤怒的叱责声犹如锣鼓喧天,其中云尾叫得最起劲儿。
火心转身命令说:“不许上前一步!大家别担心,雾脚和石毛——”
“你知道他们在这里吗?”这是黑条的声音,他从猫群中走出来站在火心对面,“你让敌人进入我们的营地——而且还在我们族长的巢穴里?”
火心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头脑冷静。在他眼里,最不可信的猫就数黑条了。当族群准备外出躲避恶狗袭击时,黑条却企图带着虎星的两个孩子偷偷溜走,虽然黑条发誓自己对虎星的阴谋一无所知,但火心可不相信他说的话。
火心问:“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是雾脚和石毛帮助我把蓝星从河里捞了出来。”
黑条大声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吧!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河族猫为什么要帮助雷族?”
火心提醒说:“河族帮助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不是河族为我们提供避难所,那场大火就会夺走更多同胞的生命。”
“这话不错。”鼠毛说道,她从医务室回来,刚巧听到他们的话,于是她走上前站在黑条身边,“但你不该让他们独自和蓝星的遗体待在一起,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我们是在表达对蓝星的敬意。”
火心转头看见石毛和雾脚从洞穴里走了出来。他们起初对雷族众猫的反应感到迷惑,但当他们得知自己竟然被当成入侵者时,立刻感到怒火上涌。
雾脚说:“我们想和她道个别。”
鼠毛问:“为什么?”
雾脚平静地回答说:“她是我们的母亲。”
营地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画眉鸟的鸣叫。火心看到大家眼里露出震惊和愤慨的目光,脑子里飞速转动。他看了看沙风,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理解火心并不想让大家知道族长的秘密。
斑尾吼道:“你们的母亲?我不相信,蓝星决不会把她的孩子交给别的族群抚养。”
石毛反唇相讥:“管你相不相信,反正这是真的。”
火心晃了晃尾巴,示意石毛闭嘴。他说:“我来处理这件事,你和雾脚最好现在就走。”
石毛向他点头行礼,带着雾脚朝金雀花通道走去。雷族众猫分开道路让他们通过,偶尔有一两只猫发出愤怒的嘶叫。
火心冲着他们喊道:“我代表雷族感谢你们。”
雾脚和石毛没有反应,他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金雀花通道里。
火心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真想撒腿从这里跑开。这个秘密已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蓝星竟然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别的族群——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更加令他感到心情沉重。也许给他些时间,他就能找到合适的词语,可众猫现在就想知道答案,与其让虎星在森林大会上对这件事大放厥词,不如自己来解释好了。不论他喜欢与否,这就是当族长的责任。
火心冲炭毛点了下头,然后跳上高岩。他没有必要再高声召集开会,因为大家都已经在高岩下聚齐了。一刹那,火心感觉自己呼吸急促,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大家的脸上看到愤怒和迷惘,嗅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气味。他看见黑条正眯缝起眼睛盯着自己,似乎已经做好向虎星汇报的打算了。虽然虎星在河岸上听到了蓝星临死前和她两个孩子的对话,但他一定还想知道雷族对此事的反应以及火心所面临的困境。虎星一定会利用这个秘密大做文章,以换取要回黑莓爪和黄爪的筹码。
火心深吸了口气,说:“雾脚和石毛的确是蓝星的孩子。”他努力保持镇定,暗暗祈求星族保佑别让他说错话,“河族的橡心是他们的父亲。蓝星生下这两个孩子后,把他们托付给橡心抚养。”
霜毛怒喝道:“你怎么知道的?蓝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如果你是听河族猫说的,那他们就是在撒谎。”
火心回答说:“是蓝星亲口告诉我的!”
霜毛虽然怒不可遏,但她不敢指责火心在说谎。她低嘶着说:“你是在告诉我们,蓝星是一个叛徒吗?”
猫群中立刻有一两只猫发出反对的吼叫声。霜毛猛地转身,身上的毛都竖立起来。这时白风站起来,虽然他也和大家一样感到震惊,但仍心平气和地说:“蓝星一直都忠于她的族群。”
黑条插嘴说:“如果她那么忠诚,为什么还要和别族的猫生下野种呢?”
这个问题令火心感到难以回答。灰条的配偶就是一只河族猫,而且他的孩子现在还在河族里养着。当初灰条离开雷族加入河族的时候,大家都被吓坏了。虽然他最终回到这个大家庭,可有些猫仍对他态度恶劣,怀疑他存有二心。
火心说:“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蓝星生下这两个孩子后,本该抚养他们长大,但是——”
小耳忽然插言说:“我记得那几只幼崽,他们从育婴室里消失了,我们都以为是狐狸或者獾偷走了他们,蓝星当时都快要发疯了。你是说这些都是骗局吗?”
火心俯视着小耳,向他保证说:“不,蓝星确实因失去她的孩子而伤心欲绝,但她为了当族长代表,只得忍痛将孩子们送走。”
尘毛问:“你是说她对权力的野心超过了对她亲生孩子的爱吗?”他的语气中困惑多于愤慨,似乎蓝星的这些做法与他印象中那位英明的族长完全不相吻合。
火心说:“不,她是为了族群着想才这么做的,她把族群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白风平静地说:“没错,在蓝星的心目中,什么都比不上族群重要。”
火心继续说:“雾脚和石毛都很敬重她的勇气——从来都是。”
尽管会场上的气氛仍然很紧张,但没有猫再站出来进行责难,火心暗暗松了口气。鼠毛和霜毛低声议论,不时朝他投来疑虑的目光。斑尾晃着尾巴也走过去和她们一起嘀咕。但白风在猫群中来回穿梭,显然是在抚慰大家的不安情绪。而小耳则通情达理地点着头,似乎完全理解蓝星的这个艰难抉择。
忽然,在一片嗡嗡声中,黄爪站起来说:“火心,你将会是我们的族长吗?”
火心还未回答,黑条已跳起来吼道:“让一只宠物猫做族长?我们都疯了吗?”
沙风和灰条立刻大声怒叱他。白风朗声说:“这不成问题,黑条,火心是族长代表,由他来接替蓝星是理所当然的事。”
火心感激地望了白风一眼。他强忍住胸中的怒火,不想让黑条看他的笑话。不过黑条的话还是有些煽动力的。虽然蓝星指定火心为族长代表,但那是在她受到虎星背叛行为的打击后做出的决定。当时火心的任职仪式还被推迟了,大家都为这件违反传统的事情感到恐慌。那是否意味着他不配做雷族族长呢?
黑条恶狠狠地瞪着火心,争辩说:“可他是一只宠物猫啊!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两腿动物的恶臭味!难道我们想让这样的猫来做我们的族长吗?”
火心忽然感到自己的旧疮疤一下子又被揭开了。尽管他从六个月大就生活在族群中,可黑条一直揪住他不是族生猫这点不放。
他真想扑下去把黑条痛打一顿。这时,金花站起来走到黑条面前厉声喝道:“你错了,黑条,火心对族群的忠诚已经得到了千百次的证明,没有一只族生猫比他付出的更多了。”
火心感激地冲她眨眨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金花竟然会挺身而出为他主持公道。金花知道火心对她的孩子黑莓爪存有疑虑,虽然火心把黑莓爪收为自己的徒弟,但黑莓爪总让他感到不顺眼,生怕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金花对此心知肚明。她厌恶火心对黑莓爪的无端猜忌,不料如今她却站在火心一边和黑条唱反调。
蕨毛喊道:“火心,别听黑条瞎说,除了他之外,大伙儿都希望你来做族长,这个职位显然非你莫属。”
猫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火心心中充满了感激。
鼠毛说:“我们怎么能坏了星族的规矩呢?族长一向都是由族长代表来接任,这是武士法典的传统。”
灰条冲着黑条轻蔑地摇晃尾巴,低声嘶吼着说:“似乎火心知道的总比你要多吧。”他也知道黑条和虎星曾在森林大会上有过密谋。
火心摆了摆爪子,示意灰条安静,然后对大家说:“我向你们保证,我将来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雷族族长。有星族保佑,我会成功的。”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沙风,她脸上充满了仰慕的神情,火心立刻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至于你,黑条,”火心恼怒地说,“如果你不想屈身于一只宠物猫之下,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
黑条甩动尾巴,眼睛里射出仇恨的目光。火心暗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来到森林,现在虎星已经当上雷族族长,而你则是族长代表了。”
他并不想在大伙儿面前和黑条撕破脸皮,是黑条把他逼到这一步的。尽管雷族不能失去任何一名武士,但火心巴不得黑条早点儿离开族群。他知道黑条离开后必定会到影族去投靠虎星。其实这样更好,省得他还要整天提防。
黑条瞪了火心一会儿,然后猛地转身离去,不过他并没有朝金雀花通道走去,而是消失在武士巢穴里。
火心提高嗓门说:“今晚我们为蓝星举行追悼仪式。”
“且慢!”云尾跳起身,尾巴翘得高高的,“我们不去找影族算账了吗?他们杀害了纹脸,还把恶狗引到我们营地来!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他的脸上充满了悲愤的神情。云尾自小便进入雷族,除了火心之外他无依无靠,是纹脸好心收养了他。但火心知道此时攻击影族决不是上策。
云尾的质问立刻引起许多附和声。火心晃了晃尾巴,示意大家安静。他说: “不行,现在还不是向影族发动进攻的时候。”
“什么?”云尾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要让他们逍遥法外吗?”
火心深吸了口气,说:“杀害纹脸的不是影族,他们也没有引来恶狗,这些都是虎星干的好事。每一只兔子身上仅留有虎星的气味,我们不知道影族对他们族长的计划是否知情。”
云尾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火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争论这件事。他知道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源于他和虎星之间的宿怨。虽然虎星想扫平雷族,占据他们的领地,但那不是他把恶狗们引入营地的真正动机。虎星日思夜想的是杀掉火心,因为是火心破坏了他谋害蓝星的阴谋,致使他被流放在外。只有杀掉火心,才能消解他的心头大恨。
火心现在知道,他和虎星的决战迟早会到来,到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默默祈求星族赐予他勇气和力量,使他能够除去这个为害森林的恶霸。
火心朗声说:“相信我,虎星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但雷族和影族之间没有仇怨。”
云尾脸上挂满怒容,坐回去对夺面嘀咕了几句。金花卷过尾巴护住黑莓爪和黄爪,仿佛他们仍旧是小孩子。她曾让火心把虎星的所作所为讲给这两个孩子听,而且她总是担心族里的猫会因为虎星的罪过而迁怒到这两个孩子的头上。如今她见火心并没有攻击影族的打算,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个小学徒从金花的怀抱中探出头。黑莓爪眯缝起眼睛瞅着火心,火心搞不清楚他的目光中是否带有仇恨。
此时大家都聚集在高岩下,火心只得将黑莓爪的事情先放在一旁。天色渐晚,大家该和他们敬爱的族长做最后的道别了。火心说:“我们要向蓝星表达我们最深的敬意。炭毛,你准备好了吗?”炭毛点了点头,于是火心说:“灰条、沙风,请你们两位把蓝星的遗体抬进会场,我们要在星族的目光下为她进行梳理。”
两位武士站起身走进族长巢穴,不一会儿,他们衔着蓝星的尸体走出来进入会场中央,将蓝星轻轻放在沙地上。
火心命令说:“沙风,等告别仪式结束后,你组织一支捕猎队为族群找些吃的。鼠毛,你能带领一支队伍去蛇岩和影族边界处查看吗?我想确定那些恶狗离开了没有,影族有没有进入我们的领地。多加小心,别冒险。”
鼠毛站起来说:“放心吧,火心。金花、长尾,你们能和我一起去吗?”
她点到名字的两个武士走了过来,三只猫一道走进会场中央为他们的族长进行最后一次舔梳。接下来是沙风、尘毛和云尾。炭毛站在蓝星头部的位置,仰望夜空。按照猫族的传统观点,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位武士祖先,火心不知道今晚的夜空中是否会出现代表蓝星的那一颗。
炭毛蓝色的眼睛闪着光芒,那里隐藏有无数个关于星族的秘密。她说:“蓝星是一位品格高尚的族长,我们感谢星族赐予她生命。她鞠躬尽瘁,为族群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她的故事将永远在这片森林大地上流传。现在,我们躬送她的灵魂升往星族,愿她在天上能够像活着时那样继续关注我们。”
炭毛说完悼词后,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猫群中发出一片低沉的悼念声。火心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那几位武士趴在蓝星身旁,为她梳理皮毛,用他们的鼻子抵在她的遗体上。片刻之后他们退了下去,陆续上来别的猫进行相同的仪式。
外出执行任务的队伍走了,其他的猫也都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巢穴里。火心站在高岩下,看见蕨毛正要离去,便叫住他,小声说:“我交给你一项任务,替我盯住黑条,如果他在影族边界那里有什么小动作,你立刻向我汇报。”
蕨毛看着这位新族长,眼里露出忠诚的目光。他说:“我会竭尽全力,火心,不过,如果这件事让他知道,可就不好办了。”
“运气好的话,他不会知道的。别做得太明显了,找一两个帮手,比如鼠毛或者霜毛。”火心看见蕨毛脸上仍旧挂着一副疑惑的面容,于是补充说,“也许黑条对恶狗的事真的不知情,但他肯定知道虎星在计划某些事情,我们不能信任他。”
蕨毛说:“这我明白,可我们不能一辈子盯着他。”
火心说:“不会的,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看看他到底忠诚于哪一边。”
蕨毛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进武士巢穴。解决了这桩心事,火心才走到蓝星的遗体边。炭毛仍坐在那里,白风则趴在蓝星遗体旁边,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
火心向炭毛低了下头,然后坐下来凝视着蓝星的脸庞,她双目紧闭,再也没有昔日那种威仪四方的神采。她的灵魂已经离去,快快乐乐地升往星族了。
火心紧紧贴在蓝星身上,仿佛一只小猫崽依偎在母亲怀里那样充满了安全感。那一刻,他忘记了蓝星永远离去的事实,忘记了他将要独自承受的重担。
火心合上眼睛,默默向星族祷念:“请厚待她,保佑她的族群平安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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