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随笔

二妗子，死了，昨天早上四时死于胃癌。

平日里几乎没人能提起她，偶尔提到时，也是先想到她是个超巴。

当年，二舅因家里贫穷得厉害，娶了邻村的超巴姑娘，从此，就有了我的超巴二妗子。

小时候有时去姥娘家，在我印象里，二妗子话不多，听到最多的倒是姥娘不时地支使二妗子干家务，喂猪鸡、洗衣菜……然后嘴上不停地唠叨“我娘唉，你看看，这是怎么说……”，姥娘对二妗子干的活极不满意，但是二妗子从不反驳，也从不生气，只是“嗯嗯”地应着，意思是说知道怎么做了……可是再往后，仍然是听到姥娘“我娘唉，这是怎么说”，二妗子“嗯嗯”地应着……

二妗子，先后生下两个表妹，大表妹和二妗子差不多，也是超巴，二表妹却更加超得厉害，不做家务，只知道疯玩，然后回家吃饭……

姥娘，帮二舅操持着家，不停地唠叨着二妗子和二个表妹，在她90岁时挂着她不放心的家离世了……从此，二妗子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女人，是家的灵魂”。——超巴二妗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什么是持家，姥娘去世后，她依然不停地干着家务：给全家人做饭、喂家畜、收庄稼……从来不说累，也从来不说烦，从来没见她生气的模样。

直到两个女儿先后嫁出去（都是嫁到邻村穷又偏大龄的男人），二妗子也一直还是默默无闻地持家，给二舅、表妹、表妹夫、外孙女更多的人做饭，洗衣喂家畜……换了任何人，不可能不抱怨，也不可能无尽地付出……但是二妗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介意，她在忙碌的生活里，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谦卑的表情——最终我不以为她的这种姿态是“超巴”模样。

二妗子的心态，不仅活成了她自己的模样，她平和无忧的心境也影响了二舅的心态。二舅先后被人骗过钱、偷过羊、丢过东西、脑血栓……最痛心的是最得力帮手 大女婿，我大表妹夫的意外摔死……二舅经历了贫穷、劳苦、无奈……之后，我在娘家，路上遇到几次二舅，每次我打过招呼，看到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更多的是让人难以学到的淡定、坚强和随和！

在二妗子临终前的一个月，我去探望过一次，她半躺在床上，很安静，见了我，她很正常而客气地说：“哎呦，还花钱干啥，快坐坐”，我安慰二妗子好好吃饭，她笑着应着。临走，一蹶一拐的二舅送我出门，他依然是微笑着平心静气，对我说“都放心”吧，相信二舅依旧会去努力地生活……

从回来的路上，我第一次觉得二妗子并不超，她只是活成了最好的自己，默默无闻、勤劳俭朴、与世无争。无需和任何人去诉说自己的经历，也不去解释自己的命运。

有多少人欣赏春光里芬艳的花丛，有多少人去拍下初夏的美景，又有多少人喜怒哀乐后去闲情逸致……二妗子，才更像那野外不知名的小花，从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虽不是生如夏花之绚烂，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平静淡然，知足常乐。

相信二妗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无牵无挂，没有丝毫不舍……也祝福她在另一个世界安息！

（后记：二妗子去世了，夜里下了些雨，我知道这是老天爷在哀悼一个可怜的小人物的离开，也许老天爷用这样的方式迎不识数不认字，有点痴的，勤劳了一辈子的可怜的二妗子进了天堂，我本来想去送她一程，虽然见她少，但是在体验了一些人生的悲凉之后，慢慢觉得她的伟大和不容易。想去见见这样的一个灵魂，但是我最终没有敢去，借口，也确实是刚刚开学，学校有很多事要做。但是一天，我的心情很沉重，看到妹妹的随笔，泪流下。谁的老境不荒凉，谁的人生会容易，人生其实就真的是一个个故事，大家按照老天爷安排的角色走一遭，演一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