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

老祖宗真是聪明，居然发明了“如果”这个词，有了“如果”，一切故事才充满了那么多的不确定性………

如果不是他儿子考上县城里唯一的重点中学。

如果送儿子上学的是他的老婆。

如果她女儿没考上县城里唯一的重点中学。

如果送她女儿上学的是她的丈夫。

他和她就不可能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相遇。

他和她是同乡。

他和她是同学。

他和她是同桌。

他是一个喜欢平静的人，他离不开他的父母，更离不开他生养他的土地，所以初中没毕业就早早的中途缀学，投入了他热爱的生活，成家立业。

她是一个不囿于平凡的人，虽然并不是天资聪慧，但为了理想她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考上了梦寐的大学，并在县城里有了一份工作，生活恬静而舒适。

他认为生活应该忠于这片土地。

她认为人生就应该为理想奔波。

现在，他在农村，她在县城里。

如果在校门口不是只有两个人，他绝对想不到对方招呼的是自己。

她认出了他。

他也认出了她。

十几年后的相遇，他和她都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互相怔怔地相视着，似乎忘记了语言的功能。

许久的沉默之后便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她还是那么娓娓而谈。

他还是那么不善言语。

她的话题永远直接而明了。

她说，我十几年前送给你的那本书你看了吗。

他第一次撒了谎，称自己不喜欢读书，但那本书始终珍藏着。

（其实他看了不止一遍，永远记得扉页上的那句话：我永远是缠绕在山间的那片云彩。

他晓得这句话的份量，但他认为自己不是她心目中的高山，甚至连一片平原都不是。）

十几年来，他们彼此都接受了新的一切。

他终于费力地从她的嘴里夺下了话题。

他说，你现在的工作很忙吧。

我下岗了，她的回答让他很意外。

他说，你丈夫在什么单位。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显得很坦然。

他后悔自己问了两个尴尬的问题。但是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无从下手。

最后，她执意要他去家里吃饭。

他理直气壮拒绝了她的邀请。

他理解离婚又没有工作的她日子一定很艰辛，况且在这个上厕所都要花钱的县城里，还要供养一个上学的女儿。

他把身上仅剩的几百元钱塞到了她的手里，权当给她女儿的见面礼吧。

她也没有过多的谦让。

他第一次握了老婆以外另一个女人的手，随后，便匆匆地逃出了县城。

她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向老婆解释那几百元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