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仅有的情感认知里,当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一定可以换来没关系。这是一种文明的相处方式,而文明的相处方式是人类作为高级动物的象征,久而久之,文明的遵守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固定语态。
于是,在很多的场合,认错已然演变成了一种无声的道德绑架。
几年前,在法院实习的时候,曾参与过一起家暴案件的调解,男方因为赌博的问题,将女方打遍体鳞伤,女方死心,坚决离婚,一纸诉状递交到法院。那时候,我在立案庭,女方将医院的诊断报告和打伤时的照片作为证据递交,当时还不是立案登记制,大概怕法官不立案,她当场撸起袖管把男方留在她手上的刀疤给法官看,四处刀疤,触目惊心。
按照中国的婚姻法,离婚案件开庭之前必须要调解。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这是一个给婚姻自由设置障碍、以家庭稳定为社会稳定前提且增加司法系统负担的制度。
法院的调解办公室内,男女双方相对而坐,男方请来了居委会大妈以及年长的亲戚作陪。男方的认错态度很好,不停地点头哈腰道歉,诚恳而又真挚的眼神就差没有扑腾跪倒在地了。
男方不停对天发毒誓再也不动手的间隙,旁边的居委会大妈和亲戚开始撸起袖子上演和稀泥大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
“你看,他都道歉了,日子还是可以过的。”
“他这样下保证了,肯定没有下次了。”
“都说了对不起了,就原谅他吧,回家再好好收拾他。”
……
女方自始至终嘴巴紧闭,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才说了句:“我不接受道歉,我要离婚。”
听到这个,男方“蹭”的站起来,歇斯底里的说:“我都道歉说对不起了,也发誓了,你还想怎么样?”
结局不重要了,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的话语却折射了道德绑架的思维。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你做错了事,你伤害了他人,所以以道歉、认错的形式来修复人际关系。认错与原谅本质是一种双向互动且可以单独割裂的状态
,但你却把它看成了因果联系。
当你的道歉与原谅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你会有如下反应:
A.我都说了对不起,你到底想怎样?
潜台词:对不起=抚平伤害+道德优势
B.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一直在认错,你怎么还是这样对我?
潜台词:时间+对不起=人际关系的状态修复+道德优势
C.这个人很小气,我都说了对不起了,原不原谅随他去,无!所!谓!
潜台词:对不起=理直气壮+道德优势
很多人实际上选择用“对不起”的潜台词模式,来消灭心中的负罪感、内疚感与自责,同时,逐步抬升自己的道德优越感与道德制高点。
如果你足够爱一个人,或者这个人与你足够亲近,你真的有足够的耐心去陪她走出被伤害的阴影吗?大部分时候,应该是默念: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至于这么作吗?
原谅,必定携带着委屈,这种委屈属于如人饮血的自我消化,如果还要加上“对不起,你必须要原谅我”的话语绑架,即便表面做出了妥协,却也足够让人郁结于心。出于爱与出于无奈之间的原谅,本质上天差地别。
当然,很多人说,做人要宽容温厚,不要执念太深,要学会和这个世界和自己和解。这句话即便天然正确,但我和解还是不和解,温厚还是尖锐,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哪能你说对不起,我就得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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